然而這座永寧宮寢殿中,冷得令林驚枝背脊發麻。
不一會兒有宮婢從外頭進來,她手裡端著一碗漆黑無比的“烏梅湯。”
李夫人眼中,愉悅閃過,她指著那東西低低一笑。
“這烏梅湯,可是加了上好的陳皮、甘草、白茅根、洛神花。”
“熬了數個時辰,才熬出來的好東西。”
“林家六姑娘可不要辜負本宮對你的賞賜。”
林驚枝抿了笑了笑,墨一般的眸光卻落在宮婢端著的那碗“烏梅湯”上。
這東西她每次同裴硯做完後,次日清晨李媽媽都會端來一碗,哄她服下。
雖然記憶久遠,但多少還是能記得這個味道。
林驚枝眯了眯眼,笑著接過宮婢端來的湯碗。
賀鬆年和孔媽媽兩人同時麵色大變,還來不及阻止,林驚枝忽然鬆手,手中端著的“烏梅湯”重重落在地上,砸得稀碎。
“真的臣婦的不是,竟然辜負了夫人您的好意。”林驚枝唇瓣抿著的笑漸深。
在李夫人震驚的眼神下,林驚枝慢悠悠站起身,朝床榻上氣得差點背過氣去的李夫人行了個萬福禮。
“太後娘娘還在慈元殿等臣婦。”
“臣婦就不在李夫人您這耽擱了。”
“不然太後娘娘怪罪下來,不是我與夫人能承受得起的。”
“放肆!”李夫人氣得心口氣氛,眼底陣陣發黑,揪著帳幔的指尖,幾乎把帳幔撕碎。
林驚枝扶著孔媽媽的手,頭也不回地往外走,賀鬆年跟在林驚枝身後。
慈元殿裡,林驚枝換了一身新的衣裙,外頭的宴會早就散了,她就由賀鬆年親自帶人送出宮去。
宮門前的馬車旁,雲暮見林驚枝出來,身上的衣裳還換了一身,眼中冷色一閃而過。
“少夫人。”
雲暮掀開車簾,等林驚枝上了馬車後,他一刻都不敢耽擱,駕車往驚仙苑去。
林驚枝端坐在馬車裡,眼角眉梢都含著冷色。
而汴京皇宮,太後的慈元殿內,此刻燈火通明。
賢妃沈氏跪在下方,她也不知跪了多久,整個身體搖搖欲墜,漂亮的臉蛋上也是一片蒼白。
“母後,章華台發生的事,兒媳真的不知。”
鐘太後冷笑:“你聰慧體貼,又給哀家誕下兩個孫兒,哀家素來疼你一些。”
“可今日,你竟在哀家的眼皮子下折騰這些幺蛾子,你當哀家死了不成?”
賢妃渾身一震,嘴唇煞白:“端午宮宴是臣妾辦的,章華台也是臣妾布置的。”
“那時臣妾瞧著大理寺卿的妻子林林氏,被酒水沾了衣裙,出於好心隨手指派了兩個伺候的宮婢,帶她去換衣裳。”
“母後,臣妾在您身旁伺候多年,臣妾是什麼性子,您還不知?”
太後鐘氏唇角便露出幾分冷笑來:“賀鬆年已經在審。”
“你莫不是因為宮外,你沈家姑娘出了些亂子,就惦記在大理寺卿媳婦身上了?”
沈氏渾身一震,蜷在袖中的指尖死死扣著掌心,努力露出個笑容來:“母後誤會了。”
“臣妾家中大姑娘出事,家中母親和兄長已經同臣妾說了。”
“是觀韻姐兒煮茶時,丫鬟毛手毛腳打翻紫砂壺給燙的,同崔家和裴家兩位少夫人可沒有任何關係。”
“好端端的,臣妾又怎麼會懷恨在心。”
鐘太後深深看了賢妃一眼:“這可是你說的。”
“哀家可沒逼你這般說。”
賢妃一愣,還沒回過神,賀鬆年已經從殿外走入。
他衣袍上還沾著鮮紅的血點子,笑起時的模樣依舊儒雅:“主子。”
“奴才已經審問清楚了。”
“那兩個宮婢是,德妃崔氏宮中伺候的,前兒不久,從宮外挑進宮的人選。”
太後聞言點了點頭,視線再次落在沈氏身上:“既然是哀家誤會了你。”
“你起來就是,有什麼好哭的。”
“不就讓你跪了兩個時辰,你難道還怨哀家?”
沈氏哭聲霎時僵住,她垂眸死死咬著唇,這才反應過來被太後擺了一道。
她既承認沈觀韻的受傷與其他人無關,那麼日後沈家再也不可能因這事尋任何人的麻煩,她家觀韻姐兒的手算是白費了。
隻是沈氏怎麼也想不明白,那林家六女不過是小小的豫章侯府庶女,就算攀了高枝嫁給裴家長子,難不成身份還能尊貴過宮裡的皇子皇女,需要鐘太後這樣護眼珠子一樣護著。
她最開始是想著,用德妃崔氏宮裡的暗樁,對林驚枝下手。
就算出了意外,死了個並不重要庶女,這事捅破天去,宮中對她最多也是一句辦事不力的苛責,等安撫好裴家,大不了再給他賜個高門貴女,家族之間最看重的不就是利益來往麼。
至於被她陷害的德妃崔氏,在宮中被救不受寵愛,那兩個丫鬟又是新進宮的,就算往下查也查不出什麼來。
可沈氏沒想到,太後竟會因這事,大發雷霆。
先不問緣由罰她跪了兩個時辰,又逼她說出那一番沈家嫡女受傷與任何人無關的話。
想到這裡沈氏眼中陰沉一閃而過,臉上的神情卻是越發的恭敬:“妾身不敢。”
“妾身怎麼會怨母後,今日章華台出了事,的確是妾身辦事不力。”
“好了,你回去吧,哀家乏了。”
鐘太後朝沈氏擺了擺手,側頭朝賀鬆年吩咐:“賀公公,你去把德妃叫來問話。”
賢妃離開慈元殿後,並沒有回她的長秋殿,而且轉身去了燕帝蕭禦章的禦書房外。
深夜,宮中寂靜。
沈氏滿肚子委屈,跪在禦書房外求見。
王九德悄悄往殿外看了一眼,小心翼翼走到正在批閱奏章的燕帝身前:“陛下,賢妃娘娘……”
蕭禦章連眼皮都沒撩一下,語氣淡漠:“她愛跪,那就讓她在外頭跪著。”
霎時,王九德就不敢再說話。
德妃崔氏被人請到慈元殿時,她才睡下不久。
賀鬆年親自來請,德妃自然不敢耽擱。
命宮人伺候她洗漱穿衣,又塗了層薄薄的脂粉,見雙頰氣色好些,這才去慈元殿見鐘太後。
“母後。”德妃朝鐘太後行禮。
鐘太後擺手:“你起來吧。”
“今日宮裡出了點事,鬆年查出來是你春華殿的宮婢犯的事。”
崔氏一愣,臉上一下子就沒了血色,朝鐘太後跪了下去:“這事,兒媳並不知曉。”
“今日兒媳也隻出去見了裴家二姑娘一回,就回春華殿禮佛了。”
鐘太後細細觀察德妃的神色,半晌她點了點頭:“哀家知道這事不是你做的。”
“但既然發生在你宮裡,便是你管束不利,你也不要怨哀家,就禁足三月以示懲戒。”
德妃沒有任何意見,彆說是三個月了,就算是半年她也無所謂,平時除了給太後晨昏定省外,她幾乎是不出宮門的。
至於爭寵?
她更是絲毫不在乎,她現在唯一的牽掛就是二皇子蕭鈺。
想到蕭鈺,德妃臉上露出一絲溫婉淡笑。
鐘太後命人搬來繡凳,等德妃坐下後,她才問:“今日見到裴家二姑娘,可是滿意?”
“聽說那孩子是個性子極其柔順的好孩子。”
德妃點了點頭,蒼白的雙頰,恢複幾分紅潤:“兒媳見過了,如母後說的一樣,是個好孩子。”
“鈺兒的親事,勞煩母後和陛下費了心思。”
德妃身體虛,在慈元殿呆了小半刻鐘,就由宮人扶著回去。
經過禦書房外的宮道時,見禦書房點前跪著一個窈窕多姿的倩影。
崔氏蒼白的唇角抿了抿,隻淡淡掃了眼,就輕輕移開視線。
端午宮宴發生的事。
就像洶湧波濤下掀起的浪花,微不足道。
賢妃在一夜之間忽然失了聖心,德妃被太後禁足三月,淑妃卻在半個月後,由宮中禦醫查出有孕。
林驚枝依舊安安靜靜生活在驚仙苑中,除了每隔三日出門去看一次裴漪珍外,她看似沒有任何出格的行為,孔媽媽暗中派婆子去藥鋪買藥的次數,卻漸漸多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