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寧宮寢殿。
李夫人渾身癱軟跪在地上,她就像要被窗外湧進殿中的寒風吞噬一般,因為驚恐,青白的指尖死死地握住王九德方才遞給她的聖旨。
她不敢去想聖旨中究竟寫的是什麼,渾身血液凝滯,蒼白如紙的臉上泛起兩團特彆不自然的紅暈。
“皇後娘娘。”
“陛下的旨意,奴才已經送到。”
“恕奴才無禮,奴才該回去同陛下稟報了。”
王九德朝李夫人彎腰行禮,那雙時常帶著些許陰柔的眼睛裡,透著幾分似笑非笑的感歎。
在王九德踏出永寧瞬間,立刻有內侍上前,雙手端著托盤顫抖厲害。
“娘娘。”
“這……是陛下賞賜給娘娘的,娘娘選吧。”
李夫人猛然抬頭,她全身汗毛直豎,一雙刺紅的鳳眸死死盯著托盤上放的三樣東西。
打頭的是極小的玉瓶,瓶身上清楚貼了“鴆酒”二字的封條,其次就是疊得方方正正的白綾,以及一塊代表皇後身份的玉璽。
她還有得選擇嗎?
李氏抱著懷裡的聖旨開始不停地哭泣,哭到最後她連一滴眼淚都流不出來了,牙齒不聽使喚上下打顫,一雙失去了光澤的眼睛,空洞盯著托盤上的東西。
“你回去告訴陛下,本宮知曉了。”
“本宮還有的選嗎?”
“本宮沒得選。”李氏扶著一旁宮婢的手,搖搖晃晃站了起來。
應是知曉自己生命已到儘頭,她反而漸漸平靜下來。
“你去,告訴陛下。”
“兩個時辰後,讓陛下來永寧宮再見我最後一麵。”
李夫人看著戰戰兢兢跪在地上的小太監,她嘴唇動了動應該是還有什麼話沒說完,最後化成一聲長歎。
垂眸對身後的宮婢道:“扶我去洗漱。”
李氏畏寒,永寧宮耳房的熱水是十二個時辰都備著的,李氏去洗漱並不耽擱時間,不過半個時辰她就由宮婢嬤嬤扶著走了出來。
她並沒有穿和聖旨一同送來的,代表皇後身份的朝服,而是穿了那身當年她嫁給蕭禦章做妃子時,穿的那一身婚嫁吉服。
臉上塗了脂粉,瞧著倒是健康了些,隻是她垂在袖中的手掌顫抖得厲害。
當年她被蕭禦章納入後宮時,是家裡最得寵的嫡女,春風得意恃寵生嬌,她也不知自己什麼時候竟變成了這般醜陋狹隘的模樣。
李氏一族如今名存實亡,她唯一的孩子也與她不再親近,若沒嫁給蕭禦章她應該也是被夫君寵著,肆意過完一生的天之驕女。
想到這裡,李氏目光平靜從一旁的皇後朝服上掃過,透著幾分嘲諷:“我從懂事開始,就盼了一生的東西。”
“到頭來……。”
“不過是一場空夢。”
最終,李氏並沒有打開用明黃色棉繩捆緊的聖旨,而是端起托盤上的鴆酒,眼中帶著慢慢的失落一口飲下。
“都是報應。”
“若有來世,寧為山澗石,雪巔花,世間萬物皆可,不為帝王妻。”
李氏閉著眼睛,軟軟倒在了床榻上。
大紅的新婚吉服,早已退了顏色。
她捂著腹部,呼吸漸弱,眼睛、鼻子、口中有鮮血流出,漸漸沒了聲息。
“娘娘。”
“皇後娘娘。”
永寧宮漸漸響起淒厲的哭聲,所有人都慌了神,口中不停叨念:“皇後娘娘賓天了。”
其實王九德並沒有走遠,等永寧宮傳出聲音後,他不敢耽擱大步往帝王的禦書房跑去。
王九德雙頰滲著冷汗,朝禦書房書案後方端坐的男人低聲道:“陛下,皇後娘娘賓天了。”
蕭禦章明明就早有心理準備,他聞言端著茶水的手腕一抖,滾燙的茶水霎時傾倒在明黃的龍袍上,留下大片水漬,他卻像是感受不到一樣,驀地站起身,大步朝永寧宮的方向走去。
哭聲起起伏伏的寢殿裡,蕭禦章靜靜站在李氏的床榻上。
宮婢已經整理過她的遺容,眼鼻帶血的地方都已經仔細用巾帕沾了水擦乾淨,又重新上了妝容,瞧著竟比之生前更加好看一些。
她懷裡抱著未曾解開的明黃聖旨,退了色的嫁衣穿在身上,顯得有些寬大。
一旁的托盤上,少了那瓶他賜下的鴆酒。
“陛下。”王九德驚駭瞧見,帝王眼中似乎掉下一滴淚,就像是不可能是錯覺。
他暗中狠狠掐了自己一下,顫抖著聲音道:“陛下,六皇子來了。”
“就在殿外。”
蕭禦章緩緩抬眸,視線輕飄飄落在殿門外:“來了?”
“進來吧。”
“她入棺槨前,你也該瞧她最後一麵。”
“硯兒,朕不知你從什麼時候開始,和朕如此疏離,但朕當年對你的允諾,朕並沒有食言。”
裴硯眉眼夾著風雪,周身冷氣翻湧,薄唇緊抿不發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