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兩人,遠遠對視。
蕭禦章從裴硯俊逸清雋的麵容上,隱隱能瞧出幾分李夫人的神態,那雙眼睛生氣的時候,的確像極了她。
良久,帝王喉嚨裡發出一聲低啞的笑:“朕今晨已封她為燕北皇後,三日後再對外宣稱她突然病故。”
“她先為後,你是她唯一的孩子,自然是燕北王朝名正言順嫡出皇子。”
“你是燕北的儲君,朕的太子,你藏在驚仙苑裡那個女人,你要是喜歡,朕看在懷孕有功的份上,封她為太子側妃也不是不可。”
裴硯淬了冰一樣的視線,看著蕭禦章。
“父皇。”
“兒臣累了。”
“兒臣有野心,但兒臣並不想同父皇這般,成為作惡的劊子手。”
“兒臣這一生,隻娶她一人為妻,父皇若不願,燕北的江山兒臣會自己去爭取,並不需要父皇施舍。”
蕭禦章漆黑的眼睛一下子變得銳利無比,重重落在裴硯身上。
他再也控製不住情緒,雙眸通紅咆哮道:“夠了,你給朕閉嘴。”
“朕告訴你,你彆怨朕,你母親朕從未逼迫她。”
“所有的一切都是她自己選的,朕並沒有辜負她。”
蕭禦章伸手扯出李氏死後一直握在手中的聖旨,當著裴硯的麵狠狠扯開。
聖旨是空白的一字未留,雪白的紙麵上卻蓋上了象征帝王身份是玉璽印章。
“朕給了她機會,讓她自己選。”
“可她不信朕。”
空白聖旨的目的,已經昭然若揭。
李夫人生前,她但凡對帝王還抱有期待,她打開聖旨去看裡麵究竟寫了什麼內容,她也不至於落得選了鴆酒這個下場。
死寂一片的永寧宮寢殿,帝王臉色泛白胸口不住地起伏。
……
元貞三十一年,年末。
才被冊封為皇後不久的李夫人在宮中病逝,尊其遺言喪事一切從簡。
在皇後病死的一個月後,也就是元貞三十二年初春,六皇子蕭硯被帝王親封為燕北太子,太子妃自然是他當年在河東裴氏娶的妻子,林氏驚枝。
李皇後喪事辦完後,看似一切塵埃落定。
太子妃也在不久後對外宣布已懷身孕的好消息,似乎給死氣沉沉的燕北皇宮帶來了一絲鮮活氣息。
林驚枝搬入東宮已經半月有餘,比起驚仙苑她依舊覺得這裡陌生得緊。
裴硯下朝歸來,就見她呆愣愣靠在窗沿上看著窗外潔白落雪出神。
他先伸手摸了摸她的指尖,又碰了下一旁杯盞的溫度,見她手腳暖和,伺候的下人也儘心,這才淺淺鬆了口氣。
他伸手把穿著厚厚冬衣的林驚枝抱進懷裡,啞著聲音問:“可會冷?”
林驚枝眨了眨眼睛,輕輕搖頭:“不冷。”
“就是覺得這東宮雖華貴,四下又格外清冷,今日我瞧著外邊庭院雪景有些彆致,倒是看出神了。”
裴硯垂眸,輕輕吻了一下林驚枝雪白的後頸:“枝枝,是不是不喜歡這裡。”
林驚枝抿了一下紅潤唇瓣,她沒有承認,卻也沒出聲否認,她靜靜低下頭往裴硯懷裡縮了縮,許久才用軟軟的聲音說道:“夫君在哪裡,我就在哪裡。”
“因為有我的地方,才是夫君的家呀。”
“枝枝。”裴硯心臟急速跳動,他薄唇滾燙,覆著薄繭的掌心輕輕攬住林驚枝已經微微顯懷的小腹。
漆黑深邃的目光裡,盛著滿滿當當的愛:“這一生,我能遇見你,娶你為妻。”
“是我的福分。”
翌日清晨,林驚枝從夢中醒來。
她眨了眨眼睛,發現自己睡的床榻並不是東宮的寢殿,而是她在驚仙苑住著的寢屋。
銀霜炭盆還殘有餘溫,朦朧燭影籠在大紅色銷金撒花鴛鴦戲水帳上,掛帳的金鉤上掛著她親手編織的穗子香囊,晴山守在不遠的地方,正抱著小框子在縫製小孩的衣物。
林驚枝以為自己在做夢,睡前明明在東宮,被裴硯抱在懷裡。
怎麼一覺醒來,她怎麼回到驚仙苑了。
“主子您醒了?”晴山連忙放下手裡的針線,起身端了蜜水上前喂林驚枝喝下。
她剛睡醒,身體有些重,人也迷迷糊糊的:“嗯。”
“怎麼出宮了?”
晴山笑了,朝林驚枝眨了眨眼,輕聲道:“昨夜太子妃娘娘您睡著後,太子殿下傳了出宮的口諭。”
“日後您與殿下還是在驚仙苑常住。”
“應是殿下瞧出了您不喜歡東西的生活。”
林驚枝心口暖暖的,她的確不喜歡東宮,伺候的人太多,宮殿又大四下清冷,就算有人進宮與她說話來回都麻煩。
驚仙苑就不一樣,坐落在鬨中取靜的財神廟東街後巷,在園子裡散步時還能聽到外頭賣貨郎的叫賣聲,四處的丫鬟婆子不多,但都是相處習慣的人。
林驚枝伸手輕輕撫摸著小腹,唇角微微勾起。
她這一生,就像是一場沉睡不醒的美夢,甜到令她沉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