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裡逢吉-初見】
元貞二十一年,秋十月,桂子香。
接連下了數日的雨,天氣終於放晴,秋陽甚好廳堂內四下隔扇都開著,金燦燦的光斑落在地上,有玩心甚重的婢女,踩著那斑斑點點的光暈,從一塊塊地磚上跳過。
“哐當。”是茶盞跌落地上,摔碎的聲音。
這瞬間,小丫鬟臉都白了,慌了神色往四周看去。
丫鬟名喚‘穀雨’是豫章侯太夫人身旁新上位的婢女,在眾多婢女中她年歲尚小,好在生得一張圓圓鵝蛋臉,唇紅齒白嘴兒也巧,眉眼又與太夫人年輕時夭折的幼女略有幾分相像。
近些日來,穀雨極得太夫人的喜愛,就從院外伺候的婢女,變成了太夫人貼身伺候的丫鬟。
沒承想她得了主子喜愛,才當值半月不到就因為貪玩闖了禍。
眼下穀雨急成了熱鍋上的螞蟻,偏偏又想不出法子來躲過責罰。
恰巧這時候,林驚枝步伐小心翼翼從花園裡走出來,身旁跟著一個看著同樣年歲極小的小丫鬟跟在她的身後。
穀雨眼珠子一轉,‘哎喲’一聲在林驚枝麵前摔倒在地,還不忘順帶推了一下林驚枝身旁跟著的小丫鬟晴山。
結果林驚枝被晴山一扯也沒站穩,三人跌坐一團,地上摔碎茶盞上沾著的茶漬也弄臟了三人的衣服。
林驚枝還好,有些回不過神被晴山扶著站了起來。
這時候,屋裡伺候的婆子聽到廊下的動靜,趕忙跑出來一看究竟。
當即那婆子就嚷嚷出聲道:“哎呀~這是怎麼了,六姑姑娘喲,怎麼好端端摔臟了衣裳,老奴記得這衣裳的料子可是過年時府中大夫人賞下的好料子,六姑娘雖然年歲小,但也不該不知珍惜。”
林驚枝垂眸,視線落在裙擺上沾著的茶水上,她軟軟的紅唇抿了抿,正要開口反駁。
不想小丫鬟穀雨卻一咬牙朝那名婆子哭訴道:“王媽媽,方才六姑娘身旁的丫鬟晴山不長眼,撞了奴婢,連帶太夫人每日清晨醒來必飲的茶水‘仙芽’給撞翻了。”
“就連六姑娘也因為晴山的莽撞,跌了一跤。”
姓王的婆子霎時沉了臉,冷冷掃了眼晴山問:“穀雨說的可是真的?”
晴山緊緊握住林驚枝的手腕,膽小的她鼓起勇氣朝王媽媽搖頭,抬手指著穀雨道:“媽媽,奴……奴婢方才帶六姑娘過來給太夫人請安,分明瞧見是穀雨分心跳廊下的青磚格子,跌倒摔了太夫人的茶水,還連帶撞了六姑娘和奴婢。”
晴山入府不久,是被林驚枝的阿娘救下的,無父無母十分可憐,白玄月使了銀錢讓晴山留在府裡,也算給林驚枝找了個年歲相同的玩伴。
穀雨眼珠子一轉,想到豫章侯府太夫人這幾日來對她的喜愛,當即委委屈屈垂著腦袋朝王媽媽道:“媽媽,晴山撒謊,分明是她撞了我。”
‘仙芽’珍貴,現在的林家早就不如從前,太夫人年輕時過慣了汴京皇城的富貴生活,如今年紀大了脾性也差,若知道自己被摔了一盞金貴茶水,也不知要發多大脾氣。
王媽媽頭皮發麻,這事她可擔不起責任,還不如捅到太夫人麵前,讓她自己定奪,也省得殃及她們這些無辜的下人。
院子外的說話聲,隱隱約約傳到屋裡,太夫人等了許久遲遲不見早膳前那盞必喝的‘仙芽’,她臉色沒了晨起時的和顏悅色,掌心狠狠拍了一下桌麵:“外頭究竟是怎麼回事,人都死哪去了?”
“今日的春芽呢?怎麼還遲遲不來。”
貼身伺候的劉媽媽知道太夫人耐心不佳,悄悄朝角落裡的小丫鬟招了招手,指了指門外。
小丫鬟輕手輕腳退了出氣,不一會兒回來朝劉媽媽一陣耳語。
劉媽媽先是一驚,然後偷偷瞥了一眼太夫人臉色,她大著膽子上前道:“太夫人,今兒去小廚房端仙芽的是丫鬟穀雨,說的在園子外頭被六姑娘的丫鬟撞了一下,不小心摔碎了那盞子仙芽。”
“六姑娘的丫鬟卻一口咬定,是穀雨事先摔了仙芽,才撞她一起摔的。”
林太夫人聞言大怒,把桌子排得哐哐響:“這是要翻了天了。”
“都叫進來,我倒是要看看是誰膽大包天。”
穀雨得意瞪了晴山一眼,昂首挺胸走了進去。
林驚枝輕輕拉了一下晴山的手腕,用極輕的聲音朝她道:“讓她先去。”
“我們不急。”
果不其然,穀雨才推門進去就被屋子裡擲出來杯盞砸中了腦袋,破了皮肉當即有鮮血流出,落在眉骨上顯得有些滲人。
“太夫人,是奴婢是穀雨。”穀雨嗓子裡的哭聲一下子卡住,戰戰兢兢往地上跪了下去,不敢抬頭。
林太夫人發起脾氣來,就算是親兒子也照砸不誤,何況就是個看得順眼些的小丫鬟。
“都給我跪下。”
“也不瞧瞧是什麼地兒,大清早都不讓人順心。”
林驚枝拉著晴山稍稍落後了一步,除了被林太夫人狠狠瞪了一眼外,實際並沒受什麼折騰。
王媽媽白著臉,把園子外發生的事說了一遍,又接著道:“太夫人,那時候老奴隔得遠樹叢高大茂密,並沒有瞧見具體發生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