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太夫人語調中透著幾分不耐煩:“既然沒瞧清楚,那就全都罰了吧。”
“丫鬟拖出去,每人打十板子,六姑娘就去小佛堂跪一個時辰。”
“總歸東西總有一個人摔碎的。”
穀雨不可置信瞪大了眼睛,她年歲小身子骨都沒長成,若挨十板子就算不死,也不知會不會留下什麼毛病,若是殘了她以後還如何留在太夫人身旁伺候。
“太夫人,真的不是奴婢。”
“您要相信我。”
晴山跪在地上,因為害怕極寒的秋日裡,她整個背脊濕透衣裳汗津津貼在皮膚上,這一刻晴山害怕極了。
她怕死,更怕被人活活打死。
渾身剩下沒有一絲溫度,除了那隻被林驚枝緊緊握住的手腕。
“晴山,不要怕。”
林驚枝輕輕拍了晴山一下,深吸一口氣,她微微仰頭看向林太夫人:“祖母。”
“孫女作證,是丫鬟穀雨先摔了祖母的仙芽茶水,才故意撞到晴山的。”
“若孫女有半句虛言,那十板子祖母便罰我吧。”
對於這個孫女,林太夫人一向喜歡不起來,平日除了晨昏定省外,也不像府中彆的姑娘那樣想著法子往她跟前湊。
林太夫人本以為六姑娘是個膽小上不得台麵的,沒想到竟有幾分骨氣。
她抬眸不甚在意掃了林驚枝:“空口無憑,你倒是說說,你有什麼證據證明是穀雨冤枉你的丫鬟?”
林驚枝側身,纖細指尖指了下外頭花園的位置,輕輕瞥了一眼穀雨:“屋外小花園離祖母住的地方還有一段路程,穀雨若是去小廚房給祖母端仙芽,該從廊廡經過才對,怎麼會出現在小花園。”
“難道不是穀雨玩忽職守,去了花園外的青磚小道玩耍?”
林太夫人目光往外一瞧,眼底的神色瞬間冷了下來。
外邊的路,眾人平常走習慣了,並不會去糾結哪條路更適合,幾人撞在一起,穀雨又信誓旦旦指責晴山,才會讓她鑽了空子。
經過林驚枝這麼一說,若穀雨端了太夫人每日必飲的仙芽直接回屋,絕對不會經過廊廡下的小花園的。
花廳裡陸陸續續來了人,眾人雖不解但也不敢輕易出聲。
良久,林太夫人輕飄飄朝劉媽媽擺手:“把穀雨拖出去,打十板子再尋了牙婆賣出去,我身旁可留不得這種不儘心的廢物。”
穀雨被力氣大的婆子拖了出去,聲音淒厲,落在年紀尚小的林驚枝耳中猶如厲鬼哀鳴,她回去後因為這事連著做了好幾日噩夢,夜裡發了高熱,等到了秋末才漸好。
秋日第一場碎雪,無聲無息從天穹飄落。
空氣中還彌漫著一絲若有似無的桂花香,林驚枝由晴山扶著去給林太夫人請安,才進屋中林太夫人難得對她露出一絲笑。
“半月前我聽說你病了,沒想你身子這般嬌,竟病了足足大半月。”
“既然好了,那也是好事。”
“明日你與你生母一同,跟著大夫人去廟裡祈福吧,府中你那些姐姐們今年都出門遊玩好幾回了,你生母也是整日深居簡出,省得要說我苛待你,明日你也一同出府走一趟。”
林驚枝記事以來,她出府的次數一個巴掌就能數過來。
她阿娘在府中不爭寵,也不可以討好眾人,林驚枝自然少有能出去的機會。
她還孩子,就算再沉靜,那也是玩心重的年紀,雖然隻是出門去廟中祈福,但也令她平靜無波的內心掀起歡喜。
……
豫章侯府女眷出行,帶著丫鬟仆婦自然不少。
豫章侯夫人小周氏帶著嫡出四姑娘林昭柔乘坐一輛馬車,林昭柔脾性大非得要白氏與她一起,讓林驚枝孤零零一人跟著晴山。
她們坐的那一輛有些半舊不新的青帷馬車內,方麵了裝衣物的箱子,兩個小小的人裹著一塊厚厚的羊絨毯子縮在一塊。
這時候,馬車車輪震了一下突然停了下來,車身下傳來輕微的異響。
外頭風大,駕車的婆子冷得厲害,也就裝作沒聽見並沒有停下馬車去檢查一番。
在太陽落山快到霞棲寺前,眾人停下休整。
林驚枝吃了點熱乎乎的食物,被晴山小心翼翼扶著爬上馬車,她一掀車簾,就發現馬車裡蜷縮著一位骨瘦如柴的少年。
這是她和燕北傳奇最為傳奇的孤臣百裡逢吉第一次見麵,她是不受寵愛的庶女,他是命懸一線的少年。
她救贖他於深淵,而她成了他永遠的求而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