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唇角帶著一絲冷笑,十分平靜看向周氏。
“女兒不願嫁入崔氏。”
“女兒隻想留在河東郡,陪在母親身旁儘孝。”
大夫人周氏一時像是失了神看著裴漪珍,她嘴角翕動許久才用乾涉的聲音問:“可是那崔家世子不好?”
“你若不願我同你父親說去。”
“一開始我也是不同意的,汴京太遠,你身子不好,可你父親勸我說你定會同意。”
裴漪珍心底冷嘲了聲,她的父親裴寂是怎麼樣的人,在前世她早就看清他口中的家族榮辱,百年傳承,不過是一個冠冕堂皇的借口而已。
無論是她,還是她的妹妹漪憐,都是家族能用來犧牲的工具。
“女兒謝謝母親。”裴漪珍聲音有些啞,攥著周氏衣袖的指尖用力極大的力氣。
眼下一切還來得及,她篤定崔鄞州會拒了這門婚事,隻要母親站在她這邊,她暫且能有一線生機。
周氏坐在裴漪珍床榻旁,她忽然有種錯覺,覺得眼前的嫡長女竟然令她覺得十分陌生,明明一日日看著長大的孩子,怎麼會忽然間陌生呢。
“你先休息,等會子你妹妹下了學堂,我讓她過來陪你說說話。”
“好。”裴漪珍笑了笑,神情一如既往體貼溫婉。
隻是等周氏走後,她蜷著身上衾被無聲無息哭了許久,才用衣袖擦乾眼淚吸了吸鼻子朝屋外喊。
“素兒。”
“姑娘,奴婢在的。”素兒輕手輕腳推門進屋,她裙擺沾了些泥,唇色也是白的。
裴漪珍淡淡掃了眼:“被罰了?”
素兒有些委屈輕輕點了下頭:“是的。”
“姑娘無故發燒,昨夜大夫人認為是奴婢伺候不周,所以罰了奴婢。”
“隻是跪了許久,並沒有責打。”
素兒說得輕巧,裴漪珍心裡卻清楚,她雖然一直護著素兒,但因為她身子虛的原因,隻要她病得厲害,屋裡伺候的丫鬟婆子必受懲罰。
以後不會了,裴漪珍心底有一個聲音在呐喊,不光是對素兒,也同樣是對她自己說。
此時正值元貞二十四年的孟春月,裴漪珍年芳十二,是定親的最佳年紀。
她和崔鄞州的婚事,在她九歲那年由崔家提出,可後來崔家大夫人也就是崔鄞州的生母暴斃身亡,這事也就由此擱置。
此次重新提起,是因為崔鄞州已經過了年孝期。
這一病,裴漪珍足足養了半個多月,清晨她打起精神去萬福堂給裴太夫人鐘氏請安。
崔家那邊遲遲不見動靜,裴漪珍以免夜長夢多,她今日請安的目的並不是為了求得鐘氏護她,而是想借此機會見裴硯一麵。
與其討好府中長輩,不如和裴硯聯手,他日後成為天子五姓覆滅,除了李氏外,裴家首當其衝。
她若把整個裴氏當作籌碼,拱手相讓,她不信裴硯會不顧她的死活。
若是可以,她更希望這一世裴硯能早點和枝枝相遇,對她好些,那些被深藏的愛意,該早些宣之於眾。
可這次請安卻遠遠出乎了裴漪珍的意料。
裴硯身旁站了位少年郎君,他腰間彆著長劍,風塵仆仆卻不見絲毫狼狽,那雙眼睛更是漆黑如墨,令她呼吸凝滯,有寒意從四麵八方湧來,滲入她的四肢百骸。
裴漪珍不明白,為什麼!崔鄞州會在河東裴氏。
他如今是少年模樣,眉眼間帶著誰也忽視不了的意氣風發,隻是看向她時眸光好似一顫,宛若有實質般‘咚’的一聲砸在她的心口。
差點就令她,當場魂飛魄散了。
“珍兒姐。”
“好孩子,快些過來。”
裴太夫人鐘氏笑眯眯朝裴漪珍招手:“今兒也是巧了,你這病才好,崔家孩子就親自來府中登門拜訪。”
“等會子,你帶著憐姐兒跟著裴硯、裴琛在園子裡小坐,有客人來了,也該招待一下。”
崔鄞州會親自來河東裴氏,在裴太夫人鐘氏眼中這門親事已經是板上釘釘了。
雖說得隱晦,讓裴漪珍同裴硯一起招待客人,可花廳裡請安的晚輩誰聽不出來鐘太夫人話中的深意。
裴漪珍能感覺到崔鄞州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哪怕有長輩戰場,他依舊顯得十分放肆。
……
花園裡,兩人站在廊廡旁的葡萄藤架下。
崔鄞州聲音啞澀,藏在袖中的掌心緊緊握成拳頭。
“好久不見。”
裴漪珍看著他,目光一觸又極快避開,她克製著要轉身逃跑的衝動,朝他露出一個算是得體的笑容。
當年他們雖一起跟著裴太爺念書,但崔鄞州並不知道裴漪珍的真實身份,加上她身體不好,性子冷淡,等她回了河東裴氏後,兩人就算徹底斷了聯係。
“好久不見。”
“崔世子。”裴漪珍恍神,全身的血液不受控製湧入心臟,她猜不透他究竟想要做什麼。
崔鄞州視線垂下來,落在裴漪珍緊緊絞著繡帕的雪白指尖上,他知道她身體不好,廊廡下風有些大,當即決定速戰速決。
“漪珍。”他鼓起勇氣,喊她的名字,聲音裡帶著連他自己的都沒發現的緊張。
“崔裴兩姓聯姻,我不知你想法。”
“但我覺得這事應該慎重些,我的心意,我該親口告訴你才對。”
崔鄞州聲音有些沉,目光緊緊盯著裴漪珍,就連語氣都不自覺放輕。
可裴漪珍心裡卻不是這樣想的,她冷冷往後退了半步,疏離又淡漠:“崔世子的心意,我知曉。”
“兩姓聯姻,不光的家族利益,也講究雙方是否有意。”
“漪珍與崔世子並不相熟,更是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