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煉一途,靈氣是根基,亦不過是引子。
複歸人世間的天地靈氣,雖然眾生平等地放在了每一個人的麵前,充盈在所有普通人、有錢人、凡夫俗子、乞丐小販等等人的周圍,但是真正能踩著靈氣跨越修煉一途晉階前行的,卻不單單隻需要有靈氣就行。
比之這空氣一般在所有世人身邊如影隨形看不見的靈氣,若想衝上修煉更高的階段,更加需要天賦、機緣和資源。
那些曾經在數千年前絢爛興盛的無數山門,君不見就是用最好的資源大量堆積供給門下弟子修煉,最好的師門指導修行避免誤入歧路,最好的功法引導、最好的丹藥輔佐築基、最好的法器護身……才能培育出眾多優秀資質的弟子,讓整個宗門興盛下去。
而現在——
小餐館內眾多客人聞言滿臉悵然失望,被這突然揭露出來的殘酷真相所震驚,不禁生出了無數感歎。
“難道我們再怎麼努力修煉,也沒有意義了嗎?”
有人出聲,問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問。
滿室一片沉寂。
一旁跑堂的小劍修呂青洲聽了這些話,也滿臉都是悵然失落,茫然地看看左邊沉默的修仙者論壇道友們,再看看右邊土生土長自小生在海城長大於此的老顧客們。他不願相信這些話。
他原本就家境貧寒,從鄉下出來的。靈氣複蘇後,呂青洲覺醒了劍修天賦,花光了所有的積蓄好不容易攢錢買回了一把笨重沉甸甸的鐵劍,每天囊中羞澀到隻能啃著饅頭艱難勤奮修煉。直到來了江家小餐館這裡,應聘上跑堂小夥計的工作後,他的生活條件才大大改善。
但是每一天,他修煉的熱情依舊高漲,除了小餐館營業的時間,他其餘所有的精力都花在了修煉上,每天抱著自己的鐵劍就不願意撒手。
雖然他修煉的慢,但是始終相信,總有一天,他能像無數劍修前輩那樣,像他最敬仰敬佩的賀師兄那樣,成為一個劍修高手。
無數同他一樣熱衷修煉的普通人都是這麼想的,不少海城人放棄了工作,甚至關了店門帶著全家人勤奮日夜修煉,就是不願意在起跑線上落於人後,想抓住這個全世界靈氣複蘇新時代到來的機會,逆襲翻身讓全家人都過上好日子。
這樣的願望,既普通,又熱血,更是成為無數人當前為之努力奮鬥的目標。
難道按照剛才所說的,這一些在手握無數資源條件優渥輕易可以超越他們的豪門世家麵前,都是一點意義都沒有的嗎?
適才熱情爆滿的小餐館內,此時眾多客人紛紛沉入了失望的情緒中,不敢相信也不得不相信這些讓人驚心的真相。
倒是在一旁的小徒弟看了,十分著急,連連拉著道乙真人的袖子,催促希望他說些什麼話才好。
武當山掌門道乙真人帶著微笑搖了搖頭,從容地放下了酒杯。數百數千年前,這些疑問就曾經在無數求入仙門而不得,踏上修煉一途最終碌碌無為的普通人中深深掙紮流傳過,困擾住了無數人前行的腳步。
而今,靈氣複蘇,不過是時間的再次倒流輪回。
他清咳一聲,正欲開口,準備開導眾人幾句話,卻是想不到不大的小餐館內,忽然聽到一旁另一個人開口。
“我覺得,大家想多了。”
安靜的小餐館內,突然響起了一個清爽利落的聲音。所有人循著聲音抬頭望去,有些意外地發現這話竟然是江橙說的。
江橙帶著乾淨的笑容,語氣爽朗而又自信,完全沒有因為聽到剛才那番話而受到一絲打擊的樣子。
滿堂小餐館的客人都是不解。小江老板這是何意思,這如何能是想多呢?
難道大城市與小城市的資源差彆,豪門世家和普通人之間的鴻溝,難道不是客觀實實在在存在的?他們的擔憂,隻有多沒有少。
所有人臉上不解,卻聽江橙繼續說出了下一句話——
“難道考不上清華北大,我們就不讀書不上學了嗎?”
霎時間,所有人俱是一愣。
江橙笑著乾脆利落地開口:“或許豪門世家的人開了小灶,請了私教,上了一對一的輔導班,但每一年我們普通人仍然有能考入清華北大的天才。”
“靈氣修煉,少了更多資源,隻是我們修煉的更苦更艱難一些,但誰也阻止不了我們向上晉階修煉的通道。”
“就算是最差的那種情況我們考不上清華北大了,不能像世家豪門大家族的子弟一般修煉成最強最厲害的高手,但那難道我們就放棄讀書上學了嗎?”
他的目光澄澈坦然地望向所有人,朗然開口道:“反正我不會放棄,讀書修煉是我自己的事,誰也不能讓我放棄。”
滿室皆安靜。
這些擲地有聲的話,在所有人的心頭流動震蕩,發出拷問震撼一般的效果,讓所有遠道而來或是海城本地的顧客們都忍不住陷入了沉思。
資源的確是不平衡的。
從最初一開始,這世間萬事就沒有平等二字在。
靈氣未複蘇前,有錢人家的孩子可以去教育資源優渥的地區和學校,安心讀書,輕鬆考入大學。哪怕是學習差一點,也有數之不儘的私人家教天天精心輔導,各種精華模擬題庫喂著,各種各樣的語言環境熏陶著,讓他們能以最輕鬆的方式進入名校,或是直接出國留學。
但普通人家的孩子,隻有咬著牙磕書苦讀刷題海刷卷子,過千軍斬萬馬艱難踏上知名學府。
這一開始,就是不平等的。
然而就如江橙所言,難道考不上清華北大,他們就不讀書不上學了嗎?所有人捫心自問,恐怕所有人都不願意放棄學習這一條途徑。
如今,靈氣複蘇,不過是又一次的競爭罷了。
資源還是不平等,他們修煉晉階的速度或許永遠都趕不上豪門世家大家族的人抬抬手用最好的丹藥功法堆積資源晉階的速度,但是——
沒人能阻擋他們向上修煉晉階之路。
除了修煉的慢一點,艱難一點之外,沒有任何外力能阻攔住他們修煉晉階的步伐,除了隻有他們自己。
所有人的思路漸漸清明,先前如大山一樣壓在他們脊梁骨上的重擔壓力,此刻隨著江橙的話語,已然漸漸消失,最終煙消雲散。
想通之後,便覺得無比通暢,渾身神清氣爽。
整個小餐館內先前的悵然低落氣氛,為之一空。
想要開導還未來得及開口的道乙真人拂袖一笑,聽了江橙的這番話,倒是覺得自己無須開口了。
所有的話,江橙解釋得清楚明白,簡潔通透。
難為他小小年紀,竟是如此看得通透,沒有被這道難題困擾住,讓道乙真人不禁越發喜愛起這個小友。沒有待在酒店裡參加一些無謂的宴席,反倒讓他在這裡收獲良多,覺得甚為值得。
夜深了,小餐館打烊。
道乙真人帶著小徒弟結了賬告辭,踏著清朗皎潔的月光,闊步走在街上的時候,他對小徒弟提點道:“徒兒,小江老板難得心思純然清明,你該多多向他學習。”
小徒弟跟在道乙真人的身後,滿心隻一心擔憂著等會兒回酒店的事情。
“師父,我們第二天不在主辦方安排的宴席上露麵了,他們會不會生氣啊?”
聽到這話,道乙真人仙風道骨地搖了搖頭,灑脫笑著拂袖,有些醉酒的姿態擺擺手。“沒事兒,你隻推說師父醉了就好。”
小徒弟氣得跺腳。
“師父!!”
哪有這麼不靠譜低級的借口啊,讓他怎麼對主辦方們解釋?
我們會被趕出酒店的,好嗎?!
說到最後,小徒弟還是氣咻咻地用心扶著師父的胳膊,和他一起向著酒店的方向走去。
隨著第一屆靈氣修煉交流大會眾多遊客修煉者們的到來,深夜的海城與之前相比,往日夜深人靜空無一人的馬路上多了許多意猶未儘散步遊逛的遊客們。
董富貴本打算卷著包袱跑路,被事情阻擋了一天,晚上又有海城的豪門闊少們熱情邀請,說起哄說要為他送行。盛情難卻之下,董富貴乾脆推遲了一晚離開,當晚到海城最闊氣豪華的五星級酒店中赴宴。
踏進裝修奢華豪貴的五星就酒店大門時,他忍不住歎了一口氣,目光戀戀不舍地望了眼整間闊氣顯貴的酒店。
這八成是他最後一次到此赴宴了。
等明天,他帶著老娘,卷著包袱離開海城,恐怕剩下後半輩子的時光就要在一個鄉下沒人找到的小地方隱姓埋名渡過餘生了,再想到這樣豪闊奢華的大酒店來,可是難事。
董富貴目光流連在裝飾豪華的吊柱和垂下來的水晶燈上,目光充滿了不舍和懷念。他打定了主意,明天就離開,車已經安排好了,董奶奶的行李和許多零零碎碎用了多年不舍得扔掉的老物件也都一齊打包,被裝上了車。
隻等他這最後一場宴會參加完,明天就能徹底告彆海城這個地方。
到時候神不知鬼不覺,誰也找不到他,拿著大筆的錢財他和董奶奶足可以舒舒服服地過好下半輩子。
一身闊氣皮鞋鋥光瓦亮戴滿了金戒指和鑽表的董富貴,找到相熟交好的闊少們預訂的包間,推門而入,就見一屋子的豪門闊少們齊齊地起哄熱鬨了起來。
“董老板,你這就不地道了,準備去哪發財啊,怎麼連個消息都不留就要走了?”
“就是,還拿不拿我們當兄弟?!”
“罰酒罰酒,董老板自罰三杯!”
醇香辛辣的三杯酒下肚,董富貴臉上笑容滿麵地客客氣氣向所有人寒暄道:“這不是老家有些急事嗎,老娘急著回去。”
這個說法,立刻引起闊少們的嬉笑怒罵。
“嘿,又顯擺了是吧?誰不知道您大老板是個孝子?”
被眾人熱情捧場附和,董富貴也禁不住一臉得意,春風拂麵。眾人其他事也不提,隻鬨著坐下喝酒。和董富貴相交多日,誰知道他覺醒的異能特殊稀有,和帝都的展家也交情頗深。
如今一走,眾多闊少們頻頻起哄,讓他表演一個風係異能,也好讓眾人開開眼界。
滿麵笑容的董富貴婉拒了兩回,又被闊少們笑罵著敬了兩杯酒,齊齊伏低做小請他大架子出馬,讓董富貴怎麼也推拖不過去了,隻好在眾人的熱鬨掌聲起哄中,小小地表演了一個風係異能。
“那就來一個?”
董富貴擺著架子,滿臉誌得意滿地拍了拍衣袖上絲毫也不見蹤跡的灰塵,然後在眾位闊少們熱忱的期盼中,伸出戴滿金戒指的粗手指,隨手一指——
就隻見桌子上的一張紙巾憑空飛舞了起來。
在空氣中悠悠打著轉,最後穩穩落進了他的掌心。
霎時,整個包廂掌聲雷動,一片喝彩歡呼。無數富豪闊少們眼熱,對於這樣的異能羨慕至極,怎麼看也看不夠。
“董老板,你這手風係天賦牛啊,在帝都也算是少見。”
“我沒看清楚!!不行,董老板,你必須得再來一個,來個大的,讓我們好好看看!”
“對,這樣的小手筆怎麼能是您的作風?您得呼風喚雨來場大的啊,讓全海城的人都開開眼界!”
眾人熱捧吹噓,奉承讚美的話猶如不要錢一般,通通砸出來,讓董富貴不禁洋洋得意。但是聽到“再來一次”、“來次大的”等等越發起哄的提議時,他藏在昂貴手工訂製西裝衣袖裡的手卻是不自覺間顫了顫,讓人誰也沒發現出他的端倪。
他假笑著,底氣發虛地連連揮手拒絕道:“算了吧,我就是班門弄斧。”
這話,眾多豪貴闊少們聽了都不答應。
“瞧您說的,您這一手造化,就算是在即將召開的第一屆靈氣修煉交流大會上,也是拿得出手的。”
“就是,董老板您跟我們客氣什麼?”
“對了,聽聞交流大會的時候,許多豪門世家難得一見的上流人物都不日將前來!”
這個熱門話題一打開,頓時所有闊少們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了這件盛事上。尋常普通人或許隻是拿著這次的交流大會當作一個慶典,但對他們來說,卻是難得的能走出海城,跟帝都這樣根基深厚豪門世家的大家族打上交道的機會。
簡直是千載難逢。
所有人滿心向往,說起交流大會的事情,便各自顯擺起自己的消息渠道來,各種各樣的秘聞和小道消息都被交換了起來。
“聽說衛家、葉家都要來人。”
“你這是從哪得到的消息?我在帝都的發小可是跟我說了,葉家人最近忙著其他事,不一定會派人前來參加。”
“不可能!”
“展家也必然是有人要來的。”說到展家,所有人齊齊想起跟展家關係不錯的董富貴,紛紛看向他,嬉笑戲謔道,“董老板,您不是跟展家的人交好嗎?難道這麼急著走,不等展家的人來了?”
單單聽到這兩個字,董富貴就滿頭大汗,不住地拿出昂貴鑲著金線大牌的手帕,擦著頭上涔涔的熱汗,艱難勉強笑著為自己開脫。“這次真是急事,等下次吧,下次肯定有機會。”
他愈發打定了主意,等不到明天了,今晚回去接上老娘就走。
但怎麼也沒有想到,竟然席間有一個闊少喜氣洋洋地道:“用不著明天,展家少爺展鎮海今天就到了海城,一會兒就到我們包廂來。董老板,正好您幫我們引薦一下!“
話音未落,董富貴就渾身顫栗,腎上腺素飆到了頂點,隻覺得自己渾身上下都控製不住地戰栗顫抖。
他笑容難堪,幾乎維持不住在臉上,急匆匆地猝然離席,就扔了一句話,往外走。
“我突然想起來,還有點急事,先走了——”
話音剛落,他開了異能,抱著一點私心,非但沒有走正門,反倒是直衝著包廂後麵服務員上菜服務的上門往外跑去。
滿屋子豪門闊少們有點吃驚,莫名摸不著頭腦,不知道董富貴這是哪根弦搭錯了,這麼著急走什麼。
沒想到,董富貴剛從後門推門逃出去,展鎮海就從正門進來了。闊少們麵麵相覷,有人大著膽子開口與對方搭話,“展先生,董老板剛走呢——”
隻見,展鎮海的臉色冷峻毫無變化,直向著後門走去。
冷冽的氣勢,嚇了所有人一跳。
在擁擠的酒店後門過道裡,董富貴慌不擇路,大腹便便的肚子簡直礙事到讓他痛恨,滿臉焦頭爛額,大禍臨頭,像是個無頭蒼蠅一樣,匆匆選了一個錯誤的方向慌亂逃出去,焦急地給司機打電話讓他在後門的等自己。
眼見著身後淩冽的氣勢仿佛越來越近,他離酒店小門出口隻有一個短短不到五米的距離,戴著金戒指的董富貴滿心絕望,隻覺得今天自己要栽了!
卻怎麼也沒有想到,在擁擠狹窄黑漆漆光線暗沉的酒店小過道裡,突然跳出來一隻橘色毛茸茸的小奶貓。
小貓出援手,劈閃電幫他斷後路,阻隔了展鎮海的視線。
……蠢蛋,快逃!
“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