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老大在一旁煽風點火:“明淵,你快跟你阿爺認錯!那學館去了幾天了,跟人家好好說說,趕緊把束脩退回來!你這孩子真是不懂事,這麼大的事情不跟家裡人商量,家裡養你那麼大,你可不能做忘恩負義的白眼狼,快點!”
“我委實不知道自己錯在了哪裡。”喬明淵薄唇緊抿,眼中露出一絲委屈之色:“鶴哥能去讀,我為什麼不能?就因為我去上了學館,我就成了孽.障了嗎?大家都是爹生娘養的,都是喬家的子孫,鶴哥去上學全家人緊著他供,我去上學,沒花公中一個銅板,如果這也是錯的話,怕是走遍十裡八村都沒地方說理。”
“你這孩子!”喬老大又是搖頭又是歎息:“你這麼就這麼不懂事?家裡不寬裕,哪能供兩個?”
“我說了,我沒花公中的錢。”喬明淵抬眼看他,眸色很冷。
李氏在一旁冷笑:“家裡沒分家,你的錢不也是公中的錢嗎?”
“就是啊!”白氏在一旁幫腔:“你真要算那麼清,是不是要把從小養你的銀子也跟公中掰扯清楚,你算得起嗎?”
“不孝!真是不孝!喬家怎麼就出了你這麼個白眼狼?”喬老大怒道:“跟家裡人掰扯這些,傳出去你丟不丟人?喬家丟不丟人?”
喬老爺子冷笑:“我這把老臉還要,攤上你這種孫子,再過些時日就撿不起來了!”
得,一人一句,光是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人。
喬明淵根本沒有還嘴的餘地,等眾人一番數落,他才抬起頭:“想要我退學是不可能的,如果阿爺和阿奶覺得我不孝順,是個孽.障,那就去族長那兒,開了宗祠,請了祖宗家法,如果族裡人也覺得我做得不對,要打要罰我認就是!”
這話一說,屋子裡就是一靜。
還彆說,喬家人也就是關起門來鬨得慌,真要讓他們請祖宗家法,一來事情鬨得滿村都知道,喬家丟不起這個人,這村子裡不單單是姓喬,還有不少外姓人,到時候不單單是喬家人丟臉,喬姓一族的人都丟了顏麵,誰也饒不了誰;二來,大房裡的人第一個就不樂意。他們平時蹦躂得歡騰,也就是在家裡,兩口子心裡明白得很,這些年來都是其他幾房供著他們,可誰家不要生活?誰家不過日子?走遍全清水鎮的讀書人家,大概也沒有他們這樣的過法。不占理啊!
喬家有喬老爺子壓著,大家就是心裡憋著氣也沒人說出來,可村子裡的人誰的眼睛又是瞎的,誰心裡還沒一杆秤?這事兒說出去,又有誰會站在他們這邊?
人人都會說,喬老爺子偏心偏得沒邊兒了,他們大房沒本事養兒子,就壓榨其他人。
這也就罷了,真讓人知道他們隻讓自己的娃兒上學,不準人三房的喬明淵讀書,而且還是花的自己的錢,怎麼說怎麼都過不去的!
“就這麼大點事兒,還鬨到請祖宗家法?”喬老大心裡有點慌,不過,他自詡能壓得住喬明淵這十六歲的娃,正襟危坐,不可思議的倒抽了一口氣:“你是怕家裡這點醜事沒人知道?你是怕氣不死你阿爺是不是?明淵,不是我說你,你真是太不懂事!”
左一句不孝順,右一句不懂事,喬老大的帽子扣得挺歡快。
“阿爺,人心都是肉長的。”喬明淵深吸一口氣,他抬頭看著喬老爺子:“我孝不孝順,您說句公道話。”
喬老爺子被他反問得沉默了下來。
喬明淵十二歲就從私塾出來,之後在賬房做工,得到的工錢素來都是交給公中,小小年紀就養家糊口,哪怕家裡給他換了親事,他也沒一句頂撞的話,如果說這還是不孝順,怕是村子裡也找不到孝順的人了。
他歎了口氣,一時間,被氣暈的腦子漸漸冷靜了下來。
看了看喬明淵又看了看喬明鶴,可不管怎麼說,家裡的確是隻供得起一個的……
“明淵,爺知道你心裡委屈,但你也知道,家裡不寬裕,你去上了學館,勞動力就少了一個。”喬老爺子語氣稍稍緩和了一些,但仍然十分生硬:“你鶴哥念書比你好,總不能讓他不去上學了吧?家裡供他供了這麼多年,說不去多可惜。”
喬明淵扯開嘴角,鶴哥可惜,他就不可惜,就活該被犧牲嗎?
他垂眸:“阿爺,學館裡的先生都誇我聰明。”
“哪個先生眼睛瞎成這樣?”李氏嘲諷。
一旁從頭到尾都沒說話的喬明鶴聽了這話,倒是看向了喬明淵,眼中閃著微波。旁人興許不知道,但兩兄弟自小一起在私塾讀書,不得不承認,喬明淵的確比他聰明。剛剛開蒙那會兒,爹教什麼,喬明淵都是一學就會,一學就懂,而他總是要比喬明淵費些功夫。要不是後來爹給自己開了小灶,他壓根沒可能在競爭去鎮上讀書的考試裡獲勝。說起來,去鎮上讀書的機會原本就是喬明淵的。
他拉了拉李氏,見母親看過來,暗暗搖了搖頭,李氏本還想繼續嘲諷喬明淵幾句,被兒子一打岔終於作罷。
喬老爺子聞言,一時停了話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