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綰綰冷笑:“還說不是欺負我四叔和四娘老實人?大人,你仔細看看那契書,一個字一個字的念出來,那是莊稼人聽得懂的嗎?其中有什麼彎彎繞繞,需要我明說?”
葉聰蹙眉。
他當然看懂了。
慕綰綰又抬眼看那些店小二:“到底是誰在顛倒黑白,又是誰爹娘沒教好不知道怎麼做人?我四叔和四娘都是鄉下泥腿子,性子質樸,不知道你們這些城裡人的花花腸子,這些時日以來零零總總賠給了你們多少?若是個人,就知道見好就收,哪還能鬨到要人幾百兩銀子不說,還想將人據為己有的?說白了,這跟那攔山腰搶劫的土匪行徑有什麼兩樣?”
她說話快,一番搶白,那一群店小二愣是沒能插上嘴。
旁人卻聽得明明白白。
周圍的百姓們一時間就轟開了:“可不就是,又要搶錢又要搶人的,不是土匪是什麼?”
“一品齋我以後是不會再來了,我怕飯沒吃上,家裡的老婆都得賠進去。”
“咦,此言差矣,你老婆就是送來,人高掌櫃也不一定看得上。還真彆說,這鄉下小婦人長得是有點姿色的!”
“這世道太難了……”
“大人,你可得替這家人做做主,這不是把人往死裡逼嗎?”
說話間,大家的眼神就都落在了葉聰身上。葉聰頗有些騎虎難下,望了望門外,那高家的人還沒來,師爺也著急,在他耳邊低聲說:“大人,這可怎麼辦?”
“再等等……”葉聰擺了擺手,剛要說話,瞳孔卻猛地一縮。
慕綰綰見他陡然間變了臉色,立即就敏感的捕捉到了他的目光,順著葉聰的視線看過去,隻見一品齋大門口百姓們讓開的路上,站著一個身著長衫、頭戴綸巾的青年人,年紀不過二十七八歲,長相周正,眉目間俊秀儒雅,天生的貴氣讓人不由自主的同他保持距離。他站在那兒,沒走過來,身旁,素食齋的談掌櫃陪著他,不知道正在低聲說著什麼話,青年人的目光就一直往這邊看個不停。
這是誰?
慕綰綰眉心緊促,心中急劇的思考著這個站在談掌櫃身邊的人是誰。
能讓葉聰突然間變了臉色的人,想來並不簡單。難道,這是京城那邊談家的人?
她這般想著,心思漸漸通透起來。
慕綰綰並沒猜錯。
此人正是京城談家的人,當朝內閣大臣談閣老談敬的次子談禎其。談家原本是平遙府的,在平遙府這地方,自然裡裡外外都有不少生意,京城本家時不時的會回來看看。這次也是湊巧,談禎其代表談閣老下來巡查老家的生意,剛好就來到了清水鎮。
按理來說,談禎其沒出仕,就算來了清水鎮,頂多也是下麵的生意人著緊。可誰讓他有個做閣老的爹呢?巴結他,就是巴結上了談閣老,多一條線,就多一條可以走的路。是以他來了已經有好一段日子了,最近幾個月,談家那邊沒少人去走動。
不過,談二公子一向很低調,除了這些官家人,下麵的人是很少見到他的。
突然出現在這裡,肯定也是被這件事驚動。
葉聰心裡明白,他站起身來,一時間有些犯難。高家遲遲不來人,談家卻來了,如此一來,這件事的走向就容不得高家的人……
他歎了口氣,心底又有些高興。
談家來了人,就算以後高家問罪,這事兒也怪不到他頭上了。
他快步走了上來,徑直走到談禎其跟前,做了個揖:“談二公子,小小邊鎮也能遇到,真是幸會幸會!”
“葉大人。”談禎其臉上掛著笑,回了葉聰一禮:“大人公事繁忙,還是不要耽誤正事的好。在下隻是到自家酒樓看看,不敢叨擾。等大人處理完了正事,在下在酒樓設宴,請大人小酌兩杯。”他眯起眼睛:“家父上次還跟在下提起葉大人,說葉大人為官清廉,素來公正,當時在下年少輕狂,還曾說了幾句反駁之語,今日一見葉大人,才知葉大人的人品果真名不虛傳,等回了京城,在下定要同家父賠幾句不是,他老人家看人是真準!”
葉聰臉色微變。
談禎其說這些話,是在明裡暗裡的敲打他,等於是告訴他,這邊的事情談閣老都看著呢,他得掂量著怎麼辦!
不容葉聰想明白,談禎其說了這番話,拱了拱手,就跟著談掌櫃進了素食齋,隻是他也沒上樓,就坐在大堂裡看著一品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