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寶林喃喃自語。
敲響登聞鼓,驚動陛下,未語先罰,禁軍的三十大板不是尋常府衙的三十大板,一般人受了那板子,狀是告了,十之八九命也會丟!
何苦呢?
他望著那道背影,心緒複雜。
這一夜加一早的奔走,通山書院的舊相識或同窗們都告訴他,識時務者為俊傑,犯不著為了這一次恩科的名次跟位高權重之人對著乾,斷送了一生的前程,興許還會丟了性命,明年就是正科,正科不比恩科,正科的規矩流程更為嚴苛,錯過了這一次,再等一年即可再試,隻要是有真才實學的人,就不怕明年考不上。
道理他都懂,他方才出來也是打算這般安慰學生的。可現在,那些話他一個字都說不出口,甚至還感覺到羞愧。
丁寶林閉了閉眼睛,回顧喬明淵的一生,忽覺熱血湧上了上來。
喬明淵,出身微寒,不過農家子弟;家貧如洗,空有絕好資質而不得成學;天啟四年入他明陽學館,天啟五年拜師於他,二月學完丙班讀書認字,乙班求學四個月,一舉考入甲班,天啟五年,縣試入場,如一飛衝天,斬得案首;後過五關斬六將,連得府試、院試第一名;
天啟六年,洛平府鄉試,憑文奪解元,名揚嶽西省;
恰逢祖父祖母過世,居家守孝一年,天啟七年,建族學、修名方、立功名旗、書家訓,憑一己之力,成就喬姓一族;
天啟八年赴京參加喜宴,陛下得嫡子開恩科,留京待考,苦心修學;
天啟九年,程文一舉名揚天下,那冠名之人卻不是他;
頂了他的名,盜了他的文,偷了他的功,還想要他和妻兒老父的命……
丁寶林淚眼婆娑。
…………
喬明淵敲得累了,慢慢放下鼓槌,此時,他大腦經過最初的混亂,變得格外清醒。望著空蕩蕩的手心,他澀然一笑。
他沒回頭看身後的人群,料想此刻必定已人山人海。
或許綰綰會跟來,或許林則惜會跟來,然而他沒辦法不走這條路,哪怕所有人都勸阻他,他都不能停下來。
因為他想讓綰綰活下來,想讓福寶活著,想讓他的父母妻兒皆不驚不懼,想讓這世界上他看到的黑暗都變為光明。
他想到一句話——
雖千萬人,獨我往矣!
小時候他想讀書,求而不得,他爹曾經摸著他的腦袋說,兒啊,這是命。
命?
什麼是命?
他的命不是彆人規定的,理應是他自己來走。走出痕跡來,走出印子來,走出一片天地來。那才是他的命!
他抬頭,看向皇宮,胸腔裡湧起昂楊的鬥誌,像他年少時那樣。他這些年為了喬家習慣了藏起所有的心思情緒,久而久之,竟變成了懦弱和畏懼。他心底明白,那不是他,至少不是真正的他。
喬明淵撩起衣擺,跪坐在登聞鼓下,雙手放在膝蓋上。
這雙手修長而皙白,這五年來,他很少乾活,又有慕綰綰幫忙調理,早已不複當初滄桑,瞧著這雙手就有種安適的錯覺。
“大膽!”
有禁軍嗬斥他:“皇宮門前,豈容你如此放肆!”
喬明淵什麼都沒說,他抬起眼皮,掃了那禁軍一眼。
刹那之間光華綻放,那莊重肅穆之感,讓禁軍不敢上前一步,無他,明明是個舉人,偏生出了無可比擬的威壓。禁軍腳步一顫,恍若看到當初那位風光無極的一品太師的身影,隻覺得眼前人舉手投足皆是正氣凜然,似乎能呼風喚雨,令人心底生畏。
“你可知……”禁軍開口。
“我知,你自去通傳。”喬明淵打斷他,傲然一笑:“我且在這裡等著陛下召見。”
禁軍見他如此態度,當不敢再問,轉身快步往宮內跑。
跑到一半,便遇到了前來問話的內監,正是天啟帝派來的。
兩人短暫的說了兩句,便同來午門。
黎家住得近,鼓聲陣陣早就驚擾了黎文希,他讓家丁去打聽消息,很快就知道是個舉人敲了登聞鼓。他倒抽一口冷氣,想起無功而返的那隊人馬,什麼都沒說,忙讓心腹去一趟宮裡。
在禁軍和內監到達之前,便遇到了禁軍統領姚令。,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