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宮門之外,無數從各個地方趕往太和殿的官員在此相遇,今日沒去文淵閣的幾個閣老也都碰了個頭。黎文希同大家打過招呼,不管平日裡關係如何,表麵功夫都要做一做,不能有所敷衍。大家同步不同心,剛進了午門,便聽身後有人驚呼:“這不是衛太師嗎?”
一群人頓住腳步,回頭看去,便瞧見衛輕軒身穿一品官服、手捧黑木盒子,從午門正門而入。
他目不斜視,氣勢凜然,所過之處,說是群臣拜倒也不為過。
很快行到黎文希跟前,他斜倪了黎文希一眼,黎文希連忙躬身行禮,不敢耽誤。他身後跟著的朝臣也都作揖問好。
衛輕軒沒理他們,徑直越過他們往裡走去。
太和殿中此時已滿是朝臣,大盛重文輕武,武將在此的並不多,幾乎全是文臣。在文臣的心中,大儒衛輕軒的分量是極重的。
乍然聽說衛輕軒複朝,下麵站著的朝臣立即炸開了鍋。
連天啟帝也站了起來,喜道:“皇舅入宮了?”
德安點頭:“是,且還帶著那東西。”
天啟帝麵上還是帶著笑,拚了命才壓住了內心的狂喜,不讓自己的表情實在太過興奮。
今日這一舉人敲響登聞鼓告了禦狀,且是告的科舉舞弊,本就給了他天大的由頭,好好收拾一番這些閣老;如今皇舅衛輕軒帶著勤龍杖入朝,隻要皇舅堅持,那勤龍杖杵在這裡,上打昏君下打奸臣,說一句要核查到底,便是誰都攔不下來!
好,真好!
皇舅果決!那舉人亦勇敢!
要不是時局不允許,天啟帝當真是想大笑三聲,命人賞了這兩人。
又等片刻,果真先見了衛輕軒的身影,他手中的黑木盒子被他托舉著一路過來,所到之處,群臣避讓,他一路暢通無阻的來到禦前,跟天啟帝行禮。他手裡還帶著先皇遺物呢,又是長輩,天啟帝哪能讓他真的跪,忙讓人一把攙扶了起來,接著又是賜座。
闊彆十餘年不見,衛輕軒的頭發早已白了,天啟帝也已年過四十,不再年輕,兩人目光交彙,衛輕軒沒說什麼,略點了點頭。
天啟帝激蕩不已。
隨著衛輕軒複朝,太和殿中的朝臣也越來越多,很多原本不用來的朝臣聽說了這事兒,離得不遠的都請旨入宮,要聽一聽這大案。
“刑部尚書、大理寺卿、通政使何在?”天啟帝問了一句,便有三人列陣而出,聽候吩咐。
天啟帝嗯了一聲,意思很明確,今日是他們做主審。
其他朝臣見著三司站成一排,俱是驚訝,本朝開朝快十年,還是第一次見到九卿俱到、三司同堂的大場麵。
想到這裡,各自的表情隱晦難言。
天啟帝便道:“今日登聞鼓被人敲響,事情你們已經知道,來龍去脈想必不明。德安,你且說說那敲鼓之人是如何說的。”
德安出列,將先前喬明淵在午門說的話一字不落的複述了一遍。
有些人已經知道是為什麼,有些人還不清楚,乍然聽說了這番轉述,皆是變了臉色,這其中就包含衛輕軒,他隻知事情有異,未曾想真相竟是如此!
氣,怒,憐……他心頭複雜,麵上卻端著穩成,坐在那裡。
旁人吃不準他什麼心思,若喬明淵在此,僅僅通過他抱著黑木盒子泛白的手,就能猜到恩師已然怒到了頂點,一觸即發!
德安說完,又補充了一句:“敲登聞鼓須廷杖三十,咱家未到,通政使司便欲對喬舉人用刑,引得士子群情激奮,險些同禁軍衝突起來。眼下喬舉人入宮,士子們皆守在宮外,明言他一日不出宮門,士子們便在宮門外坐一日;一輩子出不了宮門,他們就坐到死。咱家入宮前看了一眼,這些士子人不見少,反而越來越多,勢頭極為盛大。”
話音未落,九位閣老剛剛平複的臉色又不好了。
士子施加壓力,事情難辦啊!
不過,這些人手握重拳,素來最會做表麵功夫,很快便什麼都看不出來,就剛才那陡然變化的臉色,也無人知道是為了什麼。
等德安說完,天啟帝才問:“你們怎麼說?”
宋鑒就等著這一句話呢,他忙跨步而出:“陛下,登聞鼓自打設立便有這個規矩,隻因早前有平頭百姓丟豬丟狗都來敲鼓,聖人不堪其擾才擺下威嚇懲罰,臣以為規矩不可廢,斷不能隻看不用,否則如何讓人信服朝廷威儀?臣不過是秉公辦事,自問言行舉止未有不妥。”
“那士子為何鬨事?”天啟帝反問。
宋鑒後背汗毛豎起,卻很平靜,甚至顯得猶豫:“當時喬舉人說他有天大冤屈,自願受罰,可士子們卻不知怎的就鬨了起來,說不能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