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羽不知道紀星華這幾日到底腦補了什麼東西,又怎麼得出結論自己需要“祭品”。他強忍住嘴角抽動的衝動,冷靜拒絕:“朕不需要。”
“陛下無需祭品就能複活?!”紀星華瞪圓了眼,倒顯出幾分少年人的稚氣可愛,“真不愧是陛下!!!”
容羽:“???”
誰跟你說朕要複活的?先前朕說的話都被無視了嗎?!
容羽說不出話。
趁這個機會,剛才被甩在地上的皇甫修文撐起身。他被紀星華吸乾了內力,現在比一個普通人還不如——身體虛得很——隻是從方才起就一直盯著容羽看,現在更是張嘴想說什麼。
沒想到嘴巴一張,腦後就傳來一陣風,隨後兩眼一閉,昏死過去。
容羽低頭掃了一眼,又看向動手的紀星華。後者立刻收起臉上煞氣,笑道:“既然陛下不需要,他就沒用了。”
容羽沒說什麼,寬袖一揮,轉身走到一張椅子前坐下,隨手指向下首的另一張木椅:“坐。”
紀星華一邊走向那張椅子,一邊小心觀察紀施南神色,發現他並無任何不悅之色,這才放下心來:“之前嚇了我一跳,還以為陛下不認識我了。”
紀施南神色淡淡:“不這樣說,怎麼在不引人懷疑的前提下,把你單獨拎出來。”
紀星華很喜歡他用的“拎”這個字。顯得很親密,是關係親近之人才會有的對待。想到之前紀遠被放血時,紀施南也沒出現,心裡多了份底氣。
人一放鬆,就有閒心去觀察周圍環境。
這一觀察,紀星華便發現雖然這座大殿內的陳設不如剛才水榭中那般華麗耀眼,古樸得近乎樸素,但從細節處還是能看見每一樣家具都價值不菲。不遠處,在燭火照明範圍之外,可以隱約得見床榻的影子。
紀星華隱隱有了猜測,內心激動,強自按捺:“陛下,這裡是?”
“朕的寢宮。”容羽沒察覺紀星華微妙的小心思,他正思考如何在不傷害紀星華“感情”的情況下脫身。
沒錯,就是脫身。
今天真是再好不過的一個機會了,既然回到“自己”的陵寢,他這抹在外飄蕩幾百年的孤魂也該停泊了。
於是等紀星華紅著臉遐想完畢,就見懿文帝坐在上首目光沉沉地盯著自己,一張鋒銳俊臉不辨喜怒。
紀星華不知為何就有點心慌,忙找話題:“這裡也像剛才的水榭那般嗎?”
“嗯。”
“那我豈不是第一個走進這裡的活人?”紀星華傻笑起來。
容羽:“……”
他歎了口氣,決定直接挑明:“朕不會複活。”
紀星華臉上笑容僵住。
容羽扭頭,看向寢宮外悠悠無儘的黑暗:“塵歸塵,土歸土,是時候重入輪回了。”
“嘎吱!”
一聲刺響,容羽回頭,發現是紀星華猛然間起身將椅子帶出的噪音。
青年的眸子在微微顫抖,目露乞求:“陛下,為何不再多看看這大好河山?”
容羽想了想,反問他:“你可知作為一縷殘魂是什麼感覺?”
紀星華搖頭。
容羽:“朕先是沉睡了數百年,期間並非無知無覺,而是能清楚感受到自身和外部的情況。這河山朕已看得夠多。”頓了一下,才繼續,“而作為一縷殘魂,朕實際又什麼也感覺不到。沒有觸覺嗅覺,不知冷暖,不辨暑寒,甚至這世界在朕眼中也隻有黑白二色。”
紀星華垂下頭,聲音悶得像是快哭出來:“所以我想讓您複活。”
容羽發笑,看向昏倒在一旁的皇甫修文:“所以,祭品?”
“……”
忍不住搖頭:“你這小子是話本看多了嗎?朕早已說過,人死不能複生,縱使皇天香錄有逆天之能,也做不到這點。朕的意識能存活幾百年已是祖宗保佑。”
“……”
“你過來。”容羽招手。
紀星華猶疑半晌才走過來。
容羽跟著起身,帶他往寢宮內的那張龍床走去,假裝不知道身後人突然停滯的呼吸。
身邊的燭台在二人經過時依次點亮,讓紀星華得以窺見這偌大寢宮中更多部分,然而後者此時已無心再去觀賞。
紀星華忽然發現,這裡靜得可怕。
不是通常意義上的安靜,而是一片死寂,連風聲,鳥聲,蟲鳴也一概沒有,與世隔絕,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他深吸了幾口,掐了把自己手心才緩過來:“陛下平時就是這種感覺嗎?”
“什麼?”停在龍床前的紀施南微微側身。
紀星華用眼神環蓋了一圈周圍:“就是像這裡這般……沉寂。”
紀施南沉默了一下:“沒錯。”
紀星華緩緩吐出一口氣,強打起精神:“陛下想讓我看什麼?”
紀施南深深望了他一眼,這才伸出手,慢慢掀起遮擋住床榻的帳簾。
紀星華望進去,呼吸又停了一瞬。
床上躺著一個人,衣著整齊,雙手交疊,麵容平靜。身上是五爪金龍袍,頭上是鎏金五珠冠,眼角飛揚,鼻梁高挺,正是紀施南!
隻是對比站在紀星華麵前這個活生生的“人”,床上的這具一看就是個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