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雲挽搖著頭對楚玄舟說:“殿下不要忘記,我和您一樣,都來自於低等星球。”
攝政王的外表太過優雅,自己甚至於星際上的所有人都常常忽略他的出身。
陸雲挽輕輕地將手撫上楚玄舟的長發,他歎了一口氣有些無奈地說:“您的眼睛,是全星際裡我見過的最乾淨的一雙。”
楚玄舟沒有想到,陸雲挽竟然聽出了自己的意思,甚至還試圖安慰……
星艦內自一次暗了下來,它從一座廊橋下穿過,向城市另一邊而去。
眼前的景物逐漸變得熟悉了起來。
想起陸雲挽曾說過的話,在星艦內重新亮起的那一瞬楚玄舟頓了一下,忽然以不舍又遺憾的目光向外看去。
“攝政王大人如您所見,單看科技宜珊星的確比一些人類星球發達。但生活在這種低等星球上的人魚沉迷於欲.望、隻注重享受,所以這裡的治安很差,星球居民的實際生活水平或許並不如人類的星球。”
聞言,陸雲挽輕輕地點了點頭,表情也不自主地認真了起來。
楚玄舟裝作不經意地說:“……大部分人魚之所以無所顧忌,根源是帝國專屬於人魚的寬鬆法.令。”
……重刑同一案。
聽到楚玄舟的話,這幾個字立刻出現在了陸雲挽的腦海中,他的表情下意識認真了起來。
如果原主當年的目標能夠達成,那麼不隻是人類,甚至於大部分人魚的生活也會因此產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陷入思考的陸雲挽沒有看到,在說話的同時,楚玄舟一直都在悄悄地觀察著自己的反應……
果然。
看到陸雲挽略顯嚴肅的表情,楚玄舟的心中逐漸有了底。
駐守在亞曆克西斯星上的這段時間,楚玄舟一直在調查著攝政王的過去。
借著陸雲挽的縱容,與來自於軍部的特殊權限,楚玄舟並沒有費太多工夫,就查到了曾讓原主花費大量時間與精力的《重刑同一案》。
剛才那番話不是楚玄舟的有感而發,而是他在故意試探陸雲挽。
看到攝政王的表情之後,楚玄舟立刻明白自己的猜測是對的……陸雲挽直到現在,都對當年未能成功推行的法.案耿耿於懷。
星艦的速度逐漸降低,一座建在城市邊緣的小型彆墅出現在了楚玄舟的遠方:這就是他從前的家。
“它也是帝國日漸衰落的根源所在。”楚玄舟繼續著剛才的話。
“殿下覺得應該怎麼做?”陸雲挽隨口問。
少年猶豫了一下回答道:“……應該從根源上修改法.令。”
就在星艦即將降落的時刻,陸雲挽終於抬眸看向了楚玄舟,然後緩緩朝少年笑了起來。
說得對!真不愧是主角。
聽到他的話,陸雲挽恨不得現在就給楚玄舟點讚。
但是身為反派的矜持還將他給拉了回來。
陸雲挽低頭笑了一下,等再抬起眼眸的時候,目光裡卻帶上了幾分嘲弄。
他似乎是在嘲笑楚玄舟的幼稚。
“殿下,某種角度看您的話沒有錯,但是您忽略了一件事。”
星艦穩穩停在了彆墅前的空地上,陸雲挽一邊說話一邊徑直走了出去。
“什麼?”楚玄舟下意識問。
“隻有擁有權力的人才有資格說這些,”攝政王仰頭向彆墅的窗台看去,他隨口說,“不然隻會是一場滑稽的鬨劇。”
陸雲挽背對著自己站在前方,楚玄舟看不到他的眼神。
但是這一刻,他卻從陸雲挽的聲音裡聽出了濃濃的自嘲意味……就像他並不是在給自己說話,而是隔著時空,對當年那個還是不是攝政王的陸雲挽說似的。
楚玄舟第一次從攝政王的身上讀出了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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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雲挽記得《人魚帝國》裡說,楚玄舟一直和他的母親居住在宜珊星上。
直到他母親去世,太後將楚玄舟接回首都星。
按理來說這應該是一座空宅才對。
但陸雲挽和楚玄舟剛走到彆墅灰色的石質台階上,大門便毫無預兆地敞了開來。
一個打扮隨意的男人出現在了陸雲挽和楚玄舟的眼前。
他五官還算俊朗,但或許是在宜珊星上呆得久了,氣質看上去格外滄桑。
“楚玄舟?!”男人下意識將這個名字叫了出來。
呆了幾秒,他猛地後退幾步,瞪大了眼睛看向陸雲挽:“攝,攝政王……大人?”
顯然,在宜珊星上見到攝政王是一件非常出乎預料的事。
叫出那三個字後男人又愣了一會,這才後知後覺地緊張起來。
他雙.腿發顫,差一點就一屁.股坐在地上。
“解先生?”
不隻是他,楚玄舟似乎也對眼前這個人的突然出現感到不解。
“殿下認得他?”
“對……”楚玄舟頓了頓,他將視線落在了這個一臉緊張的男人身上,猶豫了一下對陸雲挽說,“他是我母親生前的……朋友。”
或者說曾經的男友。
陸雲挽記得《人魚帝國》中寫道,楚玄舟的母親是星際有名的交際花,她早先好像是個明星,後來和許多人魚一樣,因為超量服藥而逐漸失常,甚至於敗光了錢財。
直到最後徹底斷送星途,帶著楚玄舟來到了這個位於帝國邊緣的星球。
這個時候,解秉均終於緩過來了一點,他結結巴巴地對陸雲挽和楚玄舟說:“呃……攝政王大人還,還有殿下,您請進……”
說著就立刻將門邊的位置讓了出來。
楚玄舟猶豫了一下,回頭對陸雲挽輕輕行禮說:“攝政王大人請進。”
這棟彆墅在低等人魚星球算不錯的住所,但是對於獨自霸占著滄芮星的陸雲挽來說,真的是完全不夠看。
於是剛一進門,攝政王大人就適時皺了皺眉。
陸雲挽本來隻是習慣性地作出這個動作,但是一旁一直偷偷觀察著他的解秉均卻立刻緊張了起來。
陸雲挽剛一站定,解秉均忽然咚地一聲跪在了他的麵前。
臥槽?這是什麼情況?!
雖然穿書以來陸雲挽已經習慣了被人懼怕,但是像解秉均這種一見麵就給自己行大禮的還是頭一個。
不等陸雲挽表達自己的疑惑,這人便立刻咬著牙說:“攝政王大人,呃……殿下,冉夫人的死真的和我沒有關係!是,是她自己……”
冉夫人?
還沒等陸雲挽反應過來這是誰,楚玄舟忽然低頭重複了一遍:“母親的死和你無關?”
陸雲挽想起來了!楚玄舟的母親就叫冉詩倚!
原著裡說,主角的母親和許多底層人魚一樣,都死於藥物服.用過量。
陸雲挽一直沒有多想過。
但是解秉均緊張的表情卻分明是在說,這一切沒有那麼簡單。
大概是第一次聽到有關母親去世的事,楚玄舟剛才都忍不住露出了錯愕的表情。
但是下一秒他便明白了過來。
“解先生,您確定嗎?”楚玄舟故意這麼問。
大概是陸雲挽和楚玄舟的突然出現,已在第一麵擊穿了解秉均的心理防線,聽到主角的話後,他的身體立刻抖了起來。
解秉均餘光又在同時看到……陸雲挽正在似笑非笑地望向自己。
他當即就意識到自己完蛋了。
解秉均終於咬著牙說了出來:“我,我隻是……幫她買了藥而已……”
因為緊張,解秉均的牙齒不斷磕絆,說起話來也有一點前言不搭後語,但是幾分鐘之後,陸雲挽和楚玄舟還是從他那無比零散的語句中拚湊出了一個真相。
一個就連《人魚帝國》裡都沒有講過的真相:
雖然早已離開了首都星,但是楚玄舟那個身為交際花的母親,依舊與部分名流保持著聯係。
某一日冉詩倚從一位“朋友”口中得知,身患重病的太後厭倦了爭權奪勢,想要在死之前體會一下珍貴的親情。
但是在權力之巔站了一輩子的她,直至這個時候也對後輩,以及他們身後的家族與勢力保持戒備與懷疑。
猶豫一番,太後將視線落在了後輩的私生子們身上。
當初被太後“看中”的不隻有楚玄舟。
甚至於聽說過冉詩倚“交際花”名頭的她,一開始的首選也不是楚玄舟。
這一切本來和楚玄舟沒有多大關係。
一切都被冉詩倚的決定改變了。
知道這個消息後,曾經對楚玄舟說他連自己一根項鏈都比不上的冉詩倚,竟然生出了一個瘋狂的念頭——
她找到解秉均,以這棟彆墅為報酬,讓他為自己在黑.市找來了大劑量的禁用藥.物……最後將這一切偽裝成一場巧合。
這個時候,楚玄舟終於成為了太後想找的“沒有任何威脅的後輩”。
冉詩倚不喜歡這個孩子,甚至曾覺得他是自己的累贅。
但是她不甘心楚玄舟和自己一樣……一輩子都困在這顆低等星球上。
在最後時刻,她以最決絕、瘋狂的方式,為楚玄舟抓住了最後也是唯一一個機會。
解秉均的話音落下後,彆墅內安靜了下來。
陸雲挽還沒有從剛才的故事裡反應出來,他下意識抬眸向主角望去。
楚玄舟沉默著站在原地……少年的身影,看上去有些孤單。
陸雲挽第一次有些心疼這樣的主角。
其實他也才十幾歲而已,在這個世界年輕得不能再年輕。
“攝政王大人……”楚玄舟緩緩抬眸,向陸雲挽看去。
這一刻,少年的目光脆弱且複雜,他好像一瞬間懂得了許多。
“殿下。”陸雲挽猶豫了一下,緩緩走到了楚玄舟的身邊。
“嗯……”楚玄舟的聲音悶悶的。
陸雲挽在這個時候抬起手,用輕的不能再輕的動作撫摸著楚玄舟的長發,接著將他擁入懷抱:“您看,您從來都不是沒人愛的小孩。”
攝政王藏在權勢與喜怒無常之下的溫柔,就像一片沼澤。
就在這擁抱的一瞬間,楚玄舟便深深地陷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