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之前的皇帝楚漳非常忌憚陸雲挽,導致這麼多年過去,他還有很多地方沒去過。
陸雲挽必須抓緊今天的時間四處看看,畢竟以自己之後的平民身份,可再也沒有機會到這裡來了。
但最重要的是……陸雲挽需要落單,給那些守在暗處的人一個機會。
不知不覺中,陸雲挽走到了徹藍行宮附近。
跟在他身後的衛兵們緊緊蹙著眉,往常信任陸雲挽的他們在這個時候也不由於心中暗自懷疑——蒼芮星和軍團已經亂成一鍋粥、人心渙散,可陸雲挽卻還是沒有一點去處理這些事的意思,反倒是在這裡逛了起來。
……他心裡究竟是怎麼想的?
是不是真的完全不在意軍團了?
有的時候,失望就是一刹那間的事情。
按理來說跟在陸雲挽身邊的衛兵,都是衍微軍團裡最崇敬他的那些人。
可是到了這個時候,竟然就連他們也猶豫徘徊了起來。
或許陸雲挽真的和星際裡說的那樣自私到了極致,在權力膨脹的同時已經懶得去管除了自己以外任何生物的死活了。
他已經冷漠到不可以被稱為“生物”的地步。
“攝政王大人——”終於,有人咬著牙站在原地,緊握著拳頭將心裡話說了出來,“您明明有時間,可是為什麼不去處理衍微軍團的事,為什麼不去解釋那些有關於您的質疑?您真的想看這個軍團從此分崩離析嗎?”
陸雲挽是出了名的喜怒無常、手段毒辣。
說這番話的時候,士兵已經做好了最壞的心理準備。
他的情緒格外激動,聲音在徹藍行宮的上空一遍遍回蕩著。
倚靠廊柱站在這裡的陸雲挽終於慢悠悠地將視線轉移了過來。
今天他穿著厚重的大衣,站在這裡如同油畫中的優雅剪影。
剛才那番話耗儘了一個士兵的所有勇氣,但陸雲挽卻隻是淡淡地瞥了說話的人一眼,並隨口對他說:“衍微軍團不是我的嗎?你怎麼比我還關心了。”
陸雲挽語氣平淡,可正是這樣的平淡與漠不關心,徹底點燃了後麵衛兵們心中的怒火。
原來陸雲挽真的和星網上說的一樣。
……他就連自己一手創立的軍團也可以隨時棄之不顧。
說話的衛兵低下了頭,身體也隨之輕輕顫抖了起來。
他幾乎是從衍微軍團創立之初就待在這裡,除了對陸雲挽的崇敬以外,對軍團也有著深厚的情感。
每個人都有不一樣的堅持與底線,一路與陸雲挽走來,他可以接受這個往日的“人類之光”為了權力和軍團而不擇一切手段。
但是唯獨不能容忍陸雲挽拋棄軍團與榮耀。
“攝政王大人,希望您永遠記得今天的話。”
那士兵忽然向後退了半步,接著緩緩將手置於胸.前——黑色軍服上的罌粟勳章在這一刻發出了刺眼的光亮。
陸雲挽看到,他的手指都在顫抖。
幾秒鐘的猶豫後,這名人類士兵終於深吸一口氣,滿是不舍地將一直綴在胸.前的勳章取了下來。
他最後看了勳章一眼,接著彎腰將它輕輕地放在了徹藍行宮冰冷的石質地麵上,幾秒的停頓之後,就轉身毫無留戀地向徹藍行宮外走去。
緊隨其後,一個個士兵都將勳章摘了下來,整齊地放在了地上。
情緒是會傳染的。
不過短短幾分鐘時間,陸雲挽的身邊就連一個人也沒有了。
偌大的貫徹藍行宮中央殿堂裡,就剩下了陸雲挽一個人。
身著黑衣的他緩步走上前去,輕輕歎了一口氣將地上的東西撿了起來,並有些不舍地收到了厚重大衣的口袋裡。
“抱歉啊……”陸雲挽這句話是說給原主的。
徹藍行宮的中央殿堂裡已經沒有第二個人了,陸雲挽也就不再在意形象。
他緊握著最後一枚勳章,緩緩地坐在了地上。
自己穿來一年多的時間,就把原主留下的東西搞得一團糟。
雖然按照《人魚帝國》裡所寫,就算沒有自己,原主過上幾年也會翻車,但是他真不至於像現在這樣眾叛親離。
可是陸雲挽必須要這樣做:“攝政王”的結局並不風光,自己必須要在死遁前,逼身邊的人和“攝政王”斷開關係,這樣才能最大限度地保全他們。
總之千萬不能落到一丘之貉的地步去。
自己這一走可是瀟灑,但不能把其他人給坑了啊!
……
深海中,時間過得好像也更慢一點。
陸雲挽獨自在徹藍行宮裡待了好一陣子,終於聽到一陣腳步聲從行宮外傳了進來。
他慢慢扶著廊柱站了起來。
終於等到了!
那群藏在暗處、始終不曾安分的人終於出手了。
陸雲挽看到——一群荷槍實彈的士兵出現在了自己的眼前。
這群人統一穿著湖藍色軍服,按照陸雲挽的印象,這應該是附近星係的一支駐軍。
除了他們以外,陸雲挽還在士兵的背後看到了幾個眼熟的貴族。
最近一段時間,楚玄舟登基的慶典活動還沒有結束,因此首都星從各地抽調來的駐軍仍舊留在這裡沒有走。
他們大聲宣讀著陸雲挽的“罪行”,並且宣稱要不惜一切代價殺死這個人類與人魚的共同敵人。
群情激憤下,終於有軍團叛.亂了!
但是陸雲挽並不緊張,甚至他心裡的大石頭終於在這個時候落了地。
——終於來了!
原主能夠成為攝政王,勢必是有很大本事的。
人魚能想辦法在他身邊安插人手,原主當然也不會傻兮兮的什麼都不做。
實際上裴照安的身邊也有陸雲挽的人!
他早在幾天前就收到消息,裴照安要偽造出軍團叛.亂的假象,並以此為機會殺了自己。
一會後,陸雲挽的罪行終於宣讀完畢。
可是注意到陸雲挽身邊竟然一個人也沒有後,為首的人忽然緊張起來,他生怕眼前的人是在給自己玩花樣。
“陸雲挽,你又在搞什麼名堂?”一名貴族盯著他問。
陸雲挽頓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他們在疑惑自己身邊怎麼沒有衛兵。
攝政王裝作痛心地笑了一下,緩緩將攤開手心:“都判離軍團了,怎麼辦?”
“叛離了?哈哈哈哈。”
聽到他的回答,並看到陸雲挽手裡的東西,周圍人全部大聲笑了起來。
而為首的士兵,也在這個時候舉起了量子槍。
暗藍色的瞄準點落在了陸雲挽的眼角,如一滴淚水落在這裡,將泣未泣。
陸雲挽跟著他們一起笑了起來,輕輕說:“對啊,一個也不剩。”
他的語氣略帶苦難,但是表情卻很輕鬆,似乎並不覺得這是什麼大事。
攝政王輕握著手杖,緩緩移動視線從這裡每一個人的身上掃過。
此時陸雲挽身上什麼武器都沒有帶,可是這上百號人卻全部緊張兮兮地盯著他。
就好像陸雲挽是個怪物似的。
到了這個時候,陸雲挽的身上依舊一點也沒有緊張或者害怕的情緒,與之相反的是,他甚至一步步朝著人群走去。
隨著他的動作,手杖敲擊地麵發出了輕輕聲響。
站在陸雲挽對麵的人全部高舉量子槍向他瞄準。
藍色的光電像星芒落在了他的身上。
可是哪怕到了這個地步,攝政王的神情依舊是那麼的優雅,他似乎毫無畏懼。
眼前這一幕被士兵隨身攜帶的光腦拍下,傳到了首都星最深處。
莊園內,同樣一身黑衣的裴照安緊緊地攥著手中酒杯。
他輕輕地一遍遍念叨著陸雲挽的名字,目光也隨著時間的流逝一點點瘋狂了起來。
眼前的是自己恨了半生……也愛了半生的人。
而今天,他即將死在自己的手上。
幾秒後,裴照安離開了所坐的位置,快步走到了房間正中陸雲挽的全息投影旁。
他下意識抬起手,似乎是想要擦去墜在陸雲挽眼角的那滴淚水。
但是等抬手之後方才驚覺——
眼前的並不是陸雲挽,隻是他的投影而已。
而陸雲挽眼角的暗藍也不是什麼“淚水”,而是……量子槍的瞄準點。
自己即將殺了他。
裴照安的手穿過了陸雲挽的虛影,重重地墜了下來。
男人忽然瘋狂大笑出聲,下一秒卻已是滿臉淚痕。
*
此時,首都星外。
剛剛結束皇室軍團交接活動的楚玄舟登上了星艦。
還沒等他走到休息艙,懸在身邊的銀色光腦忽然瘋狂亮起了紅光。
“警報!警報!”
“首都星出現突發情況!!!”
首都星?
幾乎是瞬間,楚玄舟就想到了待在首都星的陸雲挽。
“以最快速度回去!”他大聲向周圍人吩咐道,同時於第一時間打開了光腦。
身為帝國最高統治者、首都星主人的他,能夠打開那裡的一切監控設備。
徹藍行宮的畫麵,在同一時間出現在了楚玄舟的眼前。
他看到——
上百人一步步將陸雲挽逼到了徹藍行宮的邊緣,這裡再往後,就是自己曾與陸雲挽一起墜.落的那片海溝。
陸雲挽還和從前一樣笑著……人類單薄的身體,就像是小小的泡沫。
仿佛下一秒就會被海浪擊碎、裹著墜入深淵。
“雲挽!”
楚玄舟大聲叫著陸雲挽的名字,他雙目赤紅,悲傷與驚恐到了極致後,竟然化作一陣陣的痛意順著他的神經在四肢百骸間衝撞著。
但是投影中的人聽不到他的聲音,也沒有回頭。
眼前這一切,就像是一場並不真切的噩夢。
你不是說隻有我能殺了你嗎?
你為什麼不守信。
為什麼要……騙我?
一滴滴淚水從楚玄舟的眼角砸向地麵。
全息投影中,第一個士兵扣下了扳機,暗藍色的光亮以肉眼難及的速度衝著陸雲挽的眼角而去。
恍惚間楚玄舟似乎看到陸雲挽望向了監控所在的方向。
就像是知道楚玄舟在看自己一樣,陸雲挽輕輕地朝他露出了一抹微笑。
陛下,這次是真的要說再見了。
“陸雲挽!!!”楚玄舟目呲欲裂。
銀白的星艦如閃電掠過航道,下一秒便出現在了徹藍行宮之外。
一向冷靜自持的楚玄舟跌跌撞撞地走下星艦,向著徹藍行宮內而去。
正是這一瞬,他看到——
黑色的身影宛若被水流衝入海洋的枯葉蝶,他的翅膀被人拆折,甚至身體也即將被棄入深淵。
陸雲挽被量子槍擊中,屬於人類的溫熱血液朝著海底潑灑而去,開出一朵又一朵的血色罌粟。
這一刻他也看到了楚玄舟。
陸雲挽朝著少年笑了起來,他艱難地抬起蒼白的手指,隔著冰冷的海水,輕柔撫摸楚玄舟的麵龐。
“你……你還是來了……”
槍擊帶來的衝擊力還未停止,纖瘦的身軀向後跌去。
失去平衡的陸雲挽脫力墜向了深淵。
冰冷、腥鹹的海水湧了上來。
湍急的海底洋流如觸手將陸雲挽的腳踝纏繞,用儘全力將他拖向深淵。
頃刻間隻留一片猩紅化作血霧,在楚玄舟的眼前散開。
等意識過來時,楚玄舟已經隨著陸雲挽一起躍入了深海。
人魚拍□□色的魚尾,向陸雲挽遊去。
他伸出手想要拉住陸雲挽,但是隻觸碰到指尖,眼前單薄的身影便被洋流衝走,向深處、遠處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