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厄爾星,攝政王葬禮結束後第三天。
臨湖的彆墅內,銀灰色的營養艙散發著柔和的光亮。
蒼白清瘦的男人隻穿著一件單薄的白色襯衫,靜靜地懸浮在模擬失重環境的營養艙內。
略有些長的黑發隨著呼吸的節奏,輕輕在他的頰邊搖晃,如煙霧一樣溫柔。
赤.裸著的雙.腿纖細而修長,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男人的右腿上不知道什麼時候被利器劃傷,留下了一條長長的紅痕,一路從大.腿下方蔓延至腳踝。
“……精神核治療結束,請您離開營養艙。”
提示音結束後,營養艙內重力逐漸回歸,原本懸浮在空中的人一點點落了下來。
在足尖點地的那一瞬,人類終於緩緩地睜開了眼眸。
相比從前,藏在濃密眼睫下的黑眸少了幾分銳利,多了一點慵懶和輕鬆。
原本總是梳得整整齊齊的黑發,此時也一並亂糟糟地散在了肩上。
明明長相和從前沒有任何區彆,但單看氣質卻莫名比他當攝政王時年輕了很多。
“嘶……”陸雲挽輕輕倒吸一口涼氣,扶著艙壁的把手站穩在了原地。
四級防禦係統運行時產生的異動震碎了石棺,尖利的石材不小心將他腿部劃傷。
但這和自由比起來簡直什麼都不是。
陸雲挽不顧傷口,硬是憋著最後一口氣靠意誌力從石棺裡爬了出來。
“我去,真是疼死人了。”帝國的攝政王不能說疼,但是陸雲挽可以。
他低頭看了一眼受傷的右腿,略顯艱難地從營養艙裡挪了出來。看上去毫無形象可言。
但就是這樣的狀態,卻將陸雲挽自己給逗樂了。
離開營養艙後,他直直地將自己拋到了柔軟的大床上,接著避開傷口抱著被子狠狠地滾了好幾圈:“太爽了,太爽了!!!”
於此同時,感應到主人的到來,彆墅的玻璃也自動調整透光模式。
窗外的美景在一刹那間落入了陸雲挽的眼底。
——近處冰藍色的湖水,還有浮在湖上的小舟,以及遠方的冷杉林與雪山。
陸雲挽突然在這一刻懂了當年原主!
不得不說,宇宙中每一顆星球都有自己不同的風景。
在同一顆星球生活了十幾年的原主,想要離開那裡去彆的地方看看真的是太正常不過了。
陸雲挽又貪婪地看了一眼窗外的美景:
沒有永遠也處理不完的公務,沒有虎視眈眈的人魚,更沒有各種命懸一線的險境。
不用裝變態,不用擔心原著結局。
……這才是人應該過的日子啊!
陸雲挽簡直熱淚盈眶。
他在離開滄芮星的半路上第一次清醒了過來,後麵幾天時間,則反複在清醒與休眠狀態裡徘徊著。
直到剛才,第一輪治療終於正式結束。
想到這裡陸雲挽忍不住長舒一口氣,然後緩緩地坐直了身子。
他下意識將指尖貼在額上,輕輕念了一句:“謝謝你了,攝政王。”
陸雲挽在感謝原主。
從前的那個攝政無比了解他的對手,以及他所處的世界,陸雲挽在他留下的光腦裡搜到了無數有關裴照安的信息。
調換視角,從“襲擊者”的角度將那些信息研究過一遍後,陸雲挽立刻反應過來:
“攝政王”的日常活動區域安保等級非常高,一般量子武器很難近身,要想殺了他最簡單、直接的方法就是利用精神力。
那份提前截獲的詳細計劃,更是證明了這一點。
陸雲挽為此早早做好了準備。
早在千百年前那個探索未知宇宙的時代,為了渡過動輒幾十年的長途星際旅行,星際就已經擁有了成熟的人體休眠科技。
因此肉.體上的“假死”再簡單不過。
陸雲挽麵臨的最大問題,就是如何偽造出精神核碎裂的假象。
這一點或許就連原主也難以做到,但是陸雲挽曾經生活的末世,簡直已經將異能核玩出了花。
在用全力抵擋過精神力襲擊後,陸雲挽便立刻反向以自己的精神力攻擊精神核,造成輕微碎裂,在短時間內瞞過了檢測裝置。
——其實他的準備也不是萬無一失的。
如果這個時候有人突發奇想給陸雲挽來個屍檢,他一定會真的涼透。
但是陸雲挽相信,無論是艾忒溫還是陸斯容,或者……楚玄舟,都絕對不會允許這樣的情況出現。
大概是當攝政王的時候過得太壓抑,好不容易獲得自由的陸雲挽開始報複性自言自語,他扶著床慢慢站了起來:“嘶……還是有點暈。”
陸雲挽在那架提前藏好的懸浮器上放了一台之前做精神力治愈實驗時研發出的備用儀器。
他為儀器設定了新的程序,用於修補自己精神核上的細小裂隙。
三天的時間過去,除了偶爾犯暈外,陸雲挽的精神核幾乎已經恢複到了正常狀態。
……
陸雲挽的這間彆墅位於洛厄爾星的內陸地區,它遠離帝國科技大學與星球繁華區域。
不過這點距離在星際時代完全不是問題。
稍稍恢複一點後,陸雲挽便迫不及待地想要出去看看。
在出發之前,陸雲挽用基礎醫療儀器大概處理了腿上的傷口,接著就乘坐懸浮器離開住處,向洛厄爾星的核心地帶而去。
他站在舷窗邊,有些激動地向外看去。
透過舷窗的反光可以看見——穿著一件簡單灰色T恤站在懸浮器裡的少年麵孔非常陌生。
陸雲挽利用微型投影儀,為自己“製造”出了一張緊貼著皮膚的光製麵具。
聲音也因附著在脖頸上的微型儀器而變得比他往常更為清亮。
單看外表,這張臉與從前的攝政王隻有一兩分相似。
唯有用手仔細描摹他的五官,才能發現藏在麵具之下的真實。
“到達目的地。”
伴隨著一陣輕柔的女聲提示,懸浮器穩穩地停在了一片巨大的停靠坪上。
這裡緊鄰帝國科技大學,是洛厄爾星的核心地區。
艙門剛一敞開,陸雲挽就迫不及待地走了出去。
他看到,不遠處的天邊懸著一座華麗的空中花園。
這棟複古樣式的建築懸在百米高空,它被植物覆滿,且不斷有溪瀑自花園裡墜下。
——終於有機會到處看看了!!!
自己真是沒有選錯地方啊。
在感歎置於,陸雲挽忍不住吐槽了一下自己可真是個土包子,接著又迅速找補:這都怪“攝政王”不能隨意出門,自己才會如此沒有見識。
麵貌清秀的少年低頭輕咳了一下,接著他火速調整表情,朝不遠處的空中花園而去。
但是陸雲挽還沒走兩步,便忽然有人在背後重重地拍了他一下,同時壓低了聲音問:“喂,你怎麼穿成這樣?”
陸雲挽:!!!
當了這麼久的攝政王,陸雲挽假裝淡定的能力還是有的。
“這件衣服不對嗎?”
陸雲挽轉身看到,一個穿著黑色短風衣的少年正滿臉不可思議地望向自己:“你沒看光腦嗎?”
他眉飛入鬢,氣質張揚,此時正皺眉看向自己。
完了,難道自己在營養艙時星際又發生了什麼大事?
陸雲挽抿了抿唇,他輕輕咳了兩聲,並半真半假地說:“呃……我前幾天出了意外,一直在營養艙治療。”
不得不說,雖然不再是攝政王了,但是陸雲挽的演技毫無下降。
“怪不得。”那少年“嘖”了一下。
陸雲挽的臉色蒼白,時不時還會輕咳一聲,這的確像大病初愈的樣子。
他忽然糾結了起來,接著也不知道是看到什麼了,突然將風衣脫了下來披在了陸雲挽的肩上。
“不用——”陸雲挽被對方的動作嚇了一跳,但正準備推拒就看到了身邊人嚴肅的目光。
少年壓低了聲音用手指了指天空說:“那位的命令,全帝國服國喪,這一周隻能穿黑色的衣服。”
正說著,兩人便走到了空中花園下的廣場上。
這個時候陸雲挽才注意到,那個少年說得沒有錯……自己能看到的每一個人全都穿著黑衣。
身著皇室軍團的士兵守在廣場的角落,他們沉默地注視著這裡的每一個人。
一個可怕又詭異的念頭出現在了他心中。
“……國喪?不會是指陸雲挽吧?”
死遁前楚玄舟一遍遍在自己耳邊重複的話在一次冒了出來。
沒有了生命危機後,陸雲挽後知後覺地深刻意識到自己似乎惹出了什麼大事來……
想到這裡,陸雲挽的手心當即生出一層薄薄的冷汗。
……臥槽,主角怎麼比書裡還要□□?
現在距離攝政王死亡不過短短幾天時間,可是整個帝國已經在楚玄舟的統治下進入完全高壓狀態。
《人魚帝國》裡的楚玄舟獨攬大權,每一則法.律條目,每一名官.員任免,每一顆星球的行政要聞他都要一一過目。
但是一心權力的他,並沒有管眼下這些小事的興趣。
當初陸雲挽挑中洛厄爾星圖的就是它遠離帝國權力中心,當了一年多攝政王之後,現在的他已經完完全全不想與那裡的一切產生關聯了。
可是陸雲挽沒有想到,楚玄舟權力的觸手伸得竟然比原著裡還要長。
就連洛厄爾星也加入了這場宏大的葬禮。
楚玄舟瘋了嗎?他明明剛才繼位,帝國的大部分民眾還沒有打心底裡承認他的統治,他怎麼就敢這麼做?
這一次沒等身邊的人回答這個問題,陸雲挽就找到了答案。
原本空曠的廣場上忽然生出了一幅巨型全息投影。
熟悉而又陌生的滄芮星再次出現在了陸雲挽的麵前。
一身黑衣的陸斯容手執蒼蘭出現在了畫麵的另一端。
他紅著眼睛,一步步向已成廢墟的曠野而去。
儘管已經有了足夠的心理準備,但陸雲挽的心還是重重一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