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規模宏大的國喪果然是自己的。
他沒有想到,有生之年竟然能目睹自己的盛大葬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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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滄芮星。
攝政王的臥室並沒有因它主人的離開而被永久封存。
甚至於原本整齊又乾淨的房間,不知道怎麼回事竟然像剛才經曆了一場戰爭般混亂。
櫃子裡屬於的陸雲挽的衣物被人取了出來亂七八糟,堆滿了一床,黑乎乎的一片看上去非常壓抑。
楚玄舟輕輕地推開房間的大門走了進來。
自從曠野被毀後,楚玄舟還沒有安穩地睡過一個小時。
哪怕是身體素質極強的人魚,他的臉上也終於露出了疲憊之態。
“雲挽……我回來了。”楚玄舟輕輕地叫著那個熟悉的名字。
房間裡一片死寂,他並沒有收到回複。
但楚玄舟並不在意。
他的手裡還握著曾經屬於陸雲挽的手杖,輕輕撫摸手杖幾下後,楚玄舟緩步走到了床邊,接著重重地躺入了那一堆衣物裡。
屬於陸雲挽的淡香在刹那間將楚玄舟緊緊包裹。
少年鬆開了手杖,將自己埋進了衣堆裡,努力深嗅希望從這裡尋找到陸雲挽存在過的痕跡。
“雲挽我今天殺了狄琿軍團的那個領頭的人,是用精神力直接絞殺的,”楚玄舟用溫柔又滿是愛意的語調輕聲呢喃著,“他死得很難看,嘴裡……”嘴裡都是血。
說到這裡楚玄舟突然停了下來。
這麼難看的場景,還是不要給雲挽說了。
楚玄舟再一次閉上了眼睛,在淡香的環繞間,他不由生出了陸雲挽似乎還在這裡的錯覺。
少年一遍遍念著陸雲挽的名字,像著了魔一樣。
人魚的嗅覺無比靈敏,一點微弱的氣息也能被放大無數倍……楚玄舟的心一點點沉靜了下來,他甚至開始相信——陸雲挽一定還在這裡,還在自己的身邊。
一滴眼淚就這樣毫無征兆地從楚玄舟的眼角滴落。
房間裡再一次安靜了下來。
少年突然擁緊了懷裡的衣物。
楚玄舟的手向下滑去,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伴隨著一聲壓抑的喟歎,楚玄舟終於緩緩地放開了手中已經皺成一團的衣物,又一次地陷入了短暫的夢魘之中。
攝政王臥室厚重的窗簾始終拉著。
人魚已經分不清晝夜與時間的流轉。
沒過幾分鐘,一陣輕響忽然自他的光腦內傳出。楚玄舟慢慢地睜開了眼睛。
去那片曠野的時間到了。
*
在意外發生之前,陸雲挽雖然已經下葬,但是葬禮的儀式卻還沒有結束。
經過三天的大概修整,墓室外的曠野終於恢複了七八成。
而葬禮的後半部分,終於要在今天補齊。
洛厄爾星上,一陣涼風吹來,正在仰頭看著投影的陸雲挽差點以為自己又回到了滄芮星。
站在他身邊的少年低聲說:“對,就是陸雲挽的。”
想到陸雲挽前幾天一直都在營養艙裡進行治療,少年停頓幾秒補充道:“據說他下葬的那天,有貴族破壞了葬禮現場,連陸雲挽的墓地也一起毀了。這幾天稍稍整修了一下,現在打算完成後麵的儀式。”
末了突然忍不住用極為誇張的語氣說:“——對了!準確地說不是貴族毀的,他好像早就猜到會有這一出,直接給自己布置了防禦係統,還沒等那群人動手,就把自己的墓給搗了!”
陸雲挽:???
聽他的語氣怎麼有點激動呢?
“草,真是太帥了!”
……好吧,不是錯覺。
自己身邊這個少年,完全就是個中一病啊!
陸雲挽真是萬萬沒有想到,自己這麼折騰了一番後,星際上居然還會有這樣的生物存在……
可真是數萬億人口基數擺在這裡,什麼樣的人都有啊。
看到陸雲挽沒有像大部分人一樣反駁自己,那少年忽然來勁了:“帝國那群貴族,死了之後都要把自己的屍體沉在固定的海域,你看陸雲挽就是不一樣!這才叫瀟灑帥氣!”
陸雲挽忍不住麵無表情地輕聲說:“瀟灑?還不是死在了最低等的士兵手上。”
他的語氣非常平淡,不同於少年見過的任何一個人類。
但是不知道怎的,這樣平靜的語氣,卻比憤怒的咆哮更加能點燃他的怒火。
“你——”
少年瞬間睜大了眼睛,他想要反駁陸雲挽,但是還沒等發出聲音,不遠處的衛兵忽然看到了過來。
“安靜!”
陸雲挽身邊的少年硬生生將後麵的話咽了下去。
他隻得壓低了聲音憤憤不平的說:“這是你不懂陸雲挽,沒勁真沒勁。”
同就在這個時候,投影上的畫麵忽然一變。
就在陸雲挽毫無準備的時候,那個熟悉的身影再一次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楚玄舟終於出現在了人群的最後。
這個被人魚統治的帝國,一向以白色、藍色為尊。
但是今天楚玄舟卻和星際上的每個人一樣,穿著一身黑衣。
他的胸.前還彆著一枚暗紅色的罌粟徽章。
楚玄舟出現的那一刹那,陸雲挽忍不住恍惚了一下……他的打扮與從前的攝政王太像了。
但是兩個人身上的氣質卻完全不同。
身為人類的陸雲挽五官精致明豔,身形纖細而優雅。
略顯寬大的黑衣將他過分恣意美.豔的一麵壓了下來,整個人也因此多了一份嚴肅。
但當銀發的人魚穿上這樣一身衣服後,卻隻剩下冰冷與銳不可當的攻擊性。此時的楚玄舟,完全就是星際的霸主。
陸雲挽之前從未發現,楚玄舟身上的氣場竟然這麼強大……
全息投影裡的楚玄舟和陸斯容一樣手持著一束蒼蘭。
他一步步走了過來,麵無表情地緩緩彎腰將手裡的花束放在了地上。
“啊!”
“天呐,那是什麼?!”
突然間,一陣陣驚呼將正在走神的陸雲挽的思緒拽了回來。
就連站在陸雲挽身邊的少年也倒吸一口涼氣:“他,呃……陛下的手?”
楚玄舟的手?
陸雲挽下意識隨著對方的話,將自己的視線重新向投影落去。
一個令他始料未及的畫麵毫無預兆地撞向陸雲挽的眼底:
此時滄芮星上,楚玄舟正彎腰將蒼蘭放到地上。
一陣冷風吹來,將他的衣袖微微托起一點。
而懸浮攝影儀也在這個時候按照既定的流程,將鏡頭向楚玄舟貼近,仔細地拍攝著他放置蒼蘭的畫麵。
楚玄舟的動作小心翼翼,就像是害怕驚動長眠於此的人一般。
但是此時此刻,無論是滄芮星上站在楚玄舟身邊的人,還是無數正在通過星網觀看這場活動的人,注意力卻全部放在了楚玄舟的手上,甚至在某一瞬間遺忘了今天的活動。
“……這是怎麼回事?”
陸雲挽下意識低喃。
不同於記憶裡的白皙與修長,此時楚玄舟的手上遍布傷疤。
他的手背上居然連一塊完好的皮膚都沒有了!
這裡好像是被什麼東西灼燒過一般……暗紅色皮肉外翻著,甚至有的地方已能夠看到森白的骨骼。
人魚的皮膚骨骼堅硬堪比金屬。
陸雲挽完全想不通楚玄舟的手是怎麼變成這樣的。
無數道刺眼、無法忽視的傷疤遍布其上,楚玄舟的手就像是被岩漿侵襲的陸地一般恐怖。
伴隨著他的動作傷口再一次裂開,有血液順著手背滴至地麵。
但是楚玄舟看上去完全不在意。
他動作輕柔地放下了手中的蒼蘭,忽然笑著緩緩半蹲在地上。
“雲挽,上午好。”
懸浮攝影儀沒有收音,但是陸雲挽卻憑借楚玄舟的口型猜出了他在說什麼。
楚玄舟注視著焦黑的地麵,忽然笑了起來。
此時懸浮攝影儀的鏡頭還沒有來得及從他手上離開。
這樣的場景配上陸雲挽腦海中浮現出的溫柔語氣,一切都詭異的不像話。
楚玄舟……他瘋了嗎?
“他,他的手是不是被火燒過?”
陸雲挽聽到,自己身邊的少年下意識問。
被火燒過……也就三天不見,楚玄舟的手到底什麼時候被火燒了呢?
這幾個字突然在陸雲挽的心底裡徘徊起來。
幾秒鐘後,陸雲挽猛地睜大了眼睛。
陸雲挽知道了……
是墳墓。
自己的墳墓!
離開的時候,自己的墳墓已經被熊熊大火所包裹!
哪怕火被撲滅,石材上依舊留有可怖的溫度。
楚玄舟他……用手去挖那片廢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