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就照伯常的思路,諸位可自行商議,擬布告傳告各郡縣,伯常可請孫乾、糜竺來見,直接與我商議此事,”曹操深深地看了張韓一眼,心中也是哭笑不得。
孫乾、糜竺可以賺取名望,帶頭發糧,以此來帶動境內豪族,至於那些從來看不上自己的士族,他們就算是不圖利,也會圖名,所以絕不會袖手旁觀。
如此一來,自兗州運來的糧草可以少卻至少一半,省下的這一半用作軍資,定然能夠度過今年的冬日,而且這借糧之法,比起直接贈予糧食給百姓,的確要婉轉得多。
散議之後,有人先行離去,曹操留下了張韓、陳登,還有一些心腹文武,繼續深談此事,因為他們拿不準此法是否能給百姓帶來鼓勵,足以令他們安心耕種,來償還此債。
若是,百姓更喜歡直接開倉放糧呢?
“當地百姓剛剛經曆戰亂,本身心性已然到崩潰邊緣,大部分人都深陷流離失所的困頓之中,與當初兗州之內的流民無二,此時,開倉放糧固然好,但當初那一句‘令其心固安’,也同樣重要,”張韓麵對許多細小的問題,真正捫心自問後,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他不知道這是否是對的,但將心比心,他自己當初做流民的時候,總覺得開倉放糧就是一時的,但若是給一片土地,讓我慢慢耕種得糧,然後期間能供吃供住讓我活下去,我心裡會更安定。
同時有一種“還完之後就自由”的想法,當然,在亂世非常難有安定之所,因為每天都有可能突然發生襲擊,所以當時張韓是一點不喜這世道。
現在,百姓應該也會有同樣的想法,開倉放糧隻是暫時的,因為哪個諸侯肯一直無限量的供養數量如此之多的百姓,但若是借糧就不一樣了。
你要我還,首先你得供我不死,再讓我有田土可種,至少要給一頭耕牛,然後我付出我的精力、時間,乃至是生命來償還,如此大家都能各取所需,豈不雙贏?!
這話,讓戲誌才也陷入了沉思,但很久之後,他還是搖了搖頭,輕聲道:“伯常,我知道你的想法,但人心難以揣測,往日也未曾有過這等政令,一旦施行不知是民怨還是民望。”
“嗯……”張韓微微低頭,篤定的道:“縱觀前史,於民的規律,都是不斷嘗試出來的,我們推行了此政,就應當奮力去取得成績功效。”
“既如此說,卻也……”
戲誌才還在思索,但陳登卻率先站了出來,對曹操拱手道:“主公,在下附議。”
於禁同樣附議。
戲誌才想了想後,也拱手附議。
曹操和鮑信對視了一眼,彼此暗暗點頭。
“好,就此行施,途中若有民怨,則再行商議,”曹操說完,又補充道:“此政,不亞於征戰,乃是安定徐州的首要大政,當以度過此冬為重。”
“諸位,各司其職,每三日一會,時常掌握各地百姓之見,至於村、亭、縣的各級糧官,由陳元龍負責,伱本就是徐州典農中郎將,深諳屯田水利之道,希望你能與伯常,精誠合作,共立此功。”
“唯。”
陳登拱手而下,輕聲應下。
散議之後,張韓和陳登一同隨級而下,緩慢步行,同樣還是在聊此政。
“糧庫、財庫空虛時,以此政可等同於向民間商販、當地豪族求助,但是又不必去相求,以庶人巨富支持為本,再以此來威脅士族之聲名,”陳登複述到此,自己都在嘖嘖稱奇,他感覺張韓對徐州的態勢當真是了如指掌,明白庶人之中的有誌之士很多,想要在權勢上取代士族的大有人在。
那麼此策對於士族來說,就是一道不折不扣的陽謀了,因為若是士族視若無睹,那麼日後百姓的怒火就會轉移到他們身上,這對曹操來說當然樂得見到此景。
他目光一凜,深深地盯著張韓:“伯常,此策,你是早已和孫公祐等人商議過,是也不是?”
張韓目光空洞,道:“不是啊,我就是剛才想起……”
“不用隱瞞,到底如何我自能看出來。”
“你說是就是吧……”張韓苦笑著,我就是想刷個功績。
立功之後,可以繼續浪的同時,又能真正緩解當下百姓無糧之難。
“既是如此,我陳氏也不會落於其後,明日,待商議完各職後,我會幫你奔走下邳、郯城、彭城和東平的幾個士族,遊說此策,”陳登頗為清秀俊朗的麵龐上露出了一絲笑意。
張韓腳步一頓,甚至還有些感動,居然願意為了我奔波到這等地步嗎?這真的是我剛才突發奇想,然後隨便扔出來做策略的……不是我和庶人派:“你……”
“不必多言,”陳登負手而立,走出半個身位之後,微微回頭看向張韓,嘴角上揚浮現一抹自信的微笑,沉聲道:“伯常,我陳氏亦可成友,同樣也能成為你背後的資助,自明日起,你便會明白,百年積攢的家族,和孫公祐、糜氏之流的差距。”
“孫、糜家能給的,我陳氏也能給。”
“我不是那種人……你想多了,他們沒有給我什麼,而且我這一生光明磊落,不會做這些蠅營狗苟之事……”張韓覺得還是解釋一下,好家夥你自己腦補成什麼樣了,這就是世家鬥爭出來的後遺症麼,竟然能如此敏感。
“伯常,”陳登眸子清澈,回頭冷靜的看著他,長舒一口氣道:“我意已決,且,此決定我父也定會支持。”
你一分都不能少拿!!!
“好的,為了你,我就破例一次……”張韓臉色一鬆,搖頭苦笑,心道真拿你沒辦法。
兩人分彆後,他直接沒忍住和典韋相視而笑,笑得上身後仰,表情從精彩到放肆。
“陳氏若如此直接入局,這功績還不是手到擒來?”
典韋都看得出來,有他們相助,想要拉動境內士族有多簡單。
“那是,”張韓傲然笑道:“若是陳氏不動聲色,其他家族要不要和我們一起救濟災民,其實還得看陳圭的臉色,但現在就不一樣了,陳氏都斥巨資換成糧食來借給百姓,其他家族不來,那可就是不仁了。”
“為富不仁者,良民共怨之。”
“說得好!!”典韋拍手叫好,他還是充錢那個嫉惡如仇的少年,沒有一絲絲改鞭,張韓的這句話說到了他的心裡,此謀好久好在,不必逼迫曹操去威逼、或者請求境內士人,同樣也能讓他們不得不入局,共享這安民的名聲。
高招。
“先生,既然如此高興,那俺們去把酒言歡吧?”
“唉,走吧,”張韓率先而行,腳步輕快。
……
衙署大堂內,曹操和鮑信兩位大佬依舊還在沉吟方才張韓的那一計。
都是安然坐立,靜靜思索,臉上無悲無喜,不見喜怒,思索一陣,鮑信率先咧嘴一笑,看向曹操問道:“孟德覺得,伯常此策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