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哼”了一聲,“總比直接送糧食好。”
“仁義,乃是一條艱難重重的道路,若要走需得付出更多。”
“不錯,”鮑信慨然,而後說道:“你說到付出……我其實還有一個消息,應當告知為好。”
“但說無妨。”
鮑信笑道:“我昨夜,收到了一些徐州舊識的消息,你可知道浮屠教?”
“浮屠?”曹操麵露疑惑,旋即搖了搖頭,而今天災人禍不斷,戰事讓人心崩塌流離,是以類似佛教、道派,或者一些神鬼之類的玄說一直大行其風。
他不知道浮屠教,但是卻知道如此妖言惑眾之事,在哪裡都有,並不是什麼異聞。
鮑信嗬嗬一笑,輕輕的撫動下巴飄飛如狼毫筆尖的胡須,但雙眸卻有一絲銳利,“浮屠教,應該是源於佛,我聽聞徐州官吏笮融崇佛,此人當初率眾奔投陶謙,被委以重任,曾任下邳相,督運彭城、下邳、廣陵三地的糧食運輸。”
曹操麵色凜然點頭,“聽說過。”
鮑信接著啞然失笑,道:“這笮信佛,信奉浮屠教,所以用三郡賦大起浮屠寺,築造重樓,堂閣深廣,可容三千餘人。佛以黃金塗像,錦采為衣。每浴佛,多設齋飯,布席於路,方四五裡,前往就食觀禮者多達萬人。”
“當然,那是今年初春時的景象,現在這些禮佛之人已經在叫苦不迭,大罵佛不渡民了。”
曹操聽完陷入了深深地的迷茫,他有時候想不明白,為何人不信人,卻要信神佛?
觀禮者萬人,還有金縷佛衣、黃金塗像,他們若都去拜了佛,豈不是對王權的蔑視,若佛讓他們遁入空門不去耕種,受儘苦難而後歸西……曹操想著想著笑了,接著心裡又問道:難道還真的去死?
“我明白了,”曹操拍了一下案牘,“將借糧之政,和滅佛一同施行,砸毀境內所有佛寺,拆除所謂浮屠教廟宇,追查笮融之責,將他儘快正法,用於禮佛的錢財用度,至少也可資萬民生存。”
“告訴子民,命,在自己的手裡,肯乾自能出頭,何須問那些裝神弄鬼之人。”
“喏,”鮑信深深點頭,雙眸讚許的和曹操對視,必須要在徐州滅佛。
自第二日起,曹操下令境內滅佛,拆除廟宇,並且將所得全部用於民生之政,為百姓搭建簡易的民房,且與商賈換糧食,責令各地官吏施粥。
而後士族與庶人之中的當地豪族聯合號召百姓,發放借券,以布匹為紋路,蓋有官印為證。
陳登、陳圭,這兩人在境內非常有民望,一經動員,境內百姓很快就明白了告示上所言的借券是何物,長達半個多月的施政曆程,算是在彭城、下邳、郯城三地,已順利推行起來。
於是家中缺糧者,爭相前去領取,家中有糧者也同去。
到達各縣時,又被告知,需要遣人到家中去看,若是有餘糧則會全數沒收,並且施與真正無糧之人。
如此一來,來要糧食的人已少了小半,而後又說出需要簽署契約,登上預備屯民的名冊,若是還不起會被征入屯民,為曹氏的兵馬來耕種糧食。
然後又少了一批人,到最後,最先來領取借券,並且當做珍寶一般揣在懷中回去的,都是已經走投無路的真正流民,他們領到了借券之後,大多不會立即使用,而是等家裡徹底沒有了糧食,再去地方衙署換糧。
能熬多久,就先熬著,隻要這借券不用,就不用去歸還。
而且糧食害怕被搶,借券相對來說更好藏。
可真正掀起徐州百姓熱潮的,還是曹操砸廟宇、滅佛教的命令,他摧毀了一些人的利益和信仰,這的確讓曹操一開始遭到了謾罵和怨怒,但更多的人感覺大快人心。
因為亂世前後,境內由各類大教滋生出來的教派很多,都效法當年太平道用符水來治人病痛,信任此法之人多如牛毛,不光是這類符水,還有人會用錢財資助教觀,甚至當街跪拜仙師。
這砸了之後,將所得錢財全部拿來換成糧食,分發於民,讓三郡之地的人得到了溫飽,可謂大功一件,而且在有心人引導下,將滅佛所得的錢財用以救民,說成了“佛最後一次顯靈,為你們換成了錢財”,然後讓信徒也感激涕零,不再鬨事,怨言逐漸小了下去。
但這一來,曹操主張“人力圖存,不必信神”這一理念傳開之後,迅速如同潮水一般,向各地推廣而及,成為了南北各地,奔走逃亡的人所口傳的談資。
再加上攻下徐州後,他又再徐州廣發求賢令,如此聲名,又加上白丁、寒門可以在曹操這裡出頭,而除此一家,去任何諸侯麾下謀生,都需要一個“名士”的身份,或者這樣階層的人推薦,兩相比較,誰都願意來徐州投曹。
竟然不知不覺間,在短短兩個月內,形成一股求官問路,一展才學的熱鬨景象,山隱之人無不是奔著徐州來投曹,偏遠豪族也有變賣家資,買馬招人而來,隻為歸順曹氏,謀取功名。
是以曹操整日都忙碌於接見豪士、結交豪傑之中,所得人馬與日俱增,麾下結交商賈攜貨資滾滾而來,再加上陳氏於借券一事之中奔波遊走,整個徐州竟然重現了熱鬨景象,沒人再擔心饑民成災。
這種強度的忙碌下,他哪裡還有空去管張韓。
於是張某人在這兩個月內,偶爾回一趟小沛宅邸,一去就是七八日,或者回來時候就與戲誌才等人把酒言歡,把小日子過得像是盛世一樣。
儘管已經被罰了一年的俸,但他吟出了“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去還複來”的絕妙佳句,讓戲誌才瘋狂吹捧了好幾日。
可惜的是,徐州的舞姬、歌姬質量都一般,但是歌舞之後的活兒卻很好,張韓和典韋清晨時都會額外打賞,戲誌才則是會借錢打賞。
在這等態勢下,有一日來了一小支莽漢騎士,一進城就要見曹操。
當然,他們身份不明,自然是見不到曹操,卻見到了在衙署門口蹲著發呆無所事事的張韓。
他抬起眼皮,看那宿衛和來人彼此推搡,口中喊得像是“我要見王總”一般,於是站起身來提了提褲子往前走去,輕聲道:“各位是何方人士,因何事要見我主公?”
“這位先生!”那壯漢當即甩開了宿衛放在胸前的手,當即抱拳道:“請帶我見曹公!在下聽聞曹公急公好義,深得人心,兵強馬壯而且名震山東、淮汝!”
“特來求救!”
張韓正審視疑惑時,他旁邊那宿衛當即就沉怒道:“你不通報姓名,如何能見?若派遣你來的人不過是遇到了仇家發難,難道我們也要出兵去幫你解決?”
“哎,不必這般針鋒相對,”張韓伸出手攔住了宿衛,這年輕人說話就不行,這要是紀伯驍在此,一句話就讓這莽漢直接動手,負氣而走。
那人憋紅了臉,思索許久,就好像難以啟齒似的,道:“我大兄,是汝南許褚,他與其兄長許定,在汝南聚家族壯丁,武裝子民以抵抗黃巾餘賊,最近聽聞曹公威名,特來相投。”
“還請曹公,相助除賊,方可追隨左右!”
他之前不說,是因為非要見到曹操不可,自家大兄隻是在家鄉一代有名氣,在外未必能有人知曉,曹公若是真的豪傑,他肯定會去相助,但他麾下這些小鬼就不一定。
好在,眼前這個英俊儒雅的年輕人,應當是心性良善之輩,他肯定能懂得其中艱難,肯帶我去見曹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