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願意跟我去許都伏誅,還是就在此處自行了斷?”曹操在外,沉聲而言。
眼神略顯淡漠,他和袁術之間本來就沒有往日的交情,此時能給他一個體麵,也算不錯了。
“否則,城外的十萬流民,恐怕恨不得將你屍首斬碎,拋屍於山野。”
袁術聽完久久不語。
俄傾,陰影之中傳來了刀劍之聲,再是一聲悶響,接著便是宦人、婦女的哭嚎聲。
此時護衛左右的這些宿衛也全都放下了手中兵刃,自然是全無戰意。
皇宮已下,宮牆之內的人也都全數遣散,曹操分宮院內所藏的錢財金銀與各部軍士,以此為犒賞。
著主簿,寫戰報公告附近州郡,以告知戰事得勝,張韓等人也都有了休息的時日,至於論功,他們其實各人都不是那麼看重。
夜晚把酒言歡,慶功享樂,新添了一人到來,荀攸本是和曹操在慶功,不過劉備正在拜會,不便與荀攸私議,而荀攸也不想和劉備有過多交際,故而願和張韓他們一同吃席。
幾人聊起了此次壽春之戰事,說起了袁術之敗,繼而同樣也聊到了他的兄長袁紹。
袁氏一門,兩位雄主,一北一南均有建樹,若是相合隻怕是天下無人能敵。
但偏偏就是不合,彼此相互對峙而戰,相互割據,甚至還有暗害之心。
“袁術、袁紹,本質並無差彆,不以天下人命為重,但袁紹麾下明臣眾多,可以幫助治理,能否令政清明。”
荀攸對冀北頗有了解,除卻自己有不少友人在冀州安家之外,他也曾聽荀彧說過不少次。
於是也曾派遣人手到冀州查探,拜訪賢士而知民意。
所以聽聞袁紹治理百姓十分開明,惠政於民,但也有一種聲音,說袁紹隻是占據了冀北所有的名士,在他們的治理下,當然會有好的名聲,即便是沒有,他們也能控製得很好。
冀州、幽州與青州,此時所有的士族,肯定都是以袁紹為尊的,會全力為他掌控好治下的內政諸事。
“袁紹,本質上依舊看不起百姓、白丁,微寒之人不在其眼中,當時非海內名士不得拜見,其實也不光是其門檻太高,賢才興旺。”
荀攸輕撫胡須,儒雅而笑,“應當乃是袁紹不喜寒門學子,因為他們有的能力,名士也有;而名流的聲望以及家底,他們卻怎麼都不可能有。”
“所謂寒士、白身,不就是為了借此亂世揚名,曆經千辛萬苦,最終所得為何呢?不就是為了成為士族……”
荀攸淡笑搖頭,這番話頗為深刻,張韓也是深有感觸。
這不就是,翻山越嶺到了某地,隻為了和當地人一樣,成為一位靚仔。
可他們卻叫我叼毛,一樣的道理……
“先生,對冀州局勢怎麼看呢?”
張韓喝了一口酒,淡笑著問道,反正閒著也是閒著,這宴席上倒也不是完全慶祝一路功績,也可再暢談一番未來的光景。
荀攸笑道:“我軍精銳極多,戰陣繁複,且將領均有上將之風範,又有奇才在帳下,奉陛下之命,橫掃六合。”
“袁紹舉三郡之地,再謀並州,能得許多塞外騎軍相助,加上四州之產出,外通胡市,可能十年之後,我等儲蓄之糧隻會越發拉大。”
“但,十年之內,我們定有勝機。”
“而且,兵不在多而在於精,可取多處關隘要道,便可得勝,最重要的是,要引袁紹來攻,而不是我軍攻袁。”
“這,就需要司空以治南為主,方可得成。”
“嗬,”賈詡在角落裡冷笑了一聲,但並沒有人注意到他。
他是個極其內斂的人,善於隱藏自己的內心,若非是在無人注意的角落,不會露出這樣的神態。
荀公達之見,和我當初與君侯所言又有何分彆?君侯早已聽過此論。
引袁軍渡河,便是關鍵之所在,又豈會覺得新奇。
“先生之言,令韓茅塞頓開,如此應當力主治南,引袁紹心悸,若我們橫在南北之間,袁紹必定會急於先取兗、徐,再下南疆。”
“不愧是,荀氏公達,被文若先生多次稱讚之人。”
“有這等見識,以足夠令人驚歎,試問天下間,能看好曹氏的又有幾人。”
“而今雖在壽春建功,除卻篡逆,但麾下文武之眾,仍不及袁氏,恐隻能比當年公孫瓚鼎盛之時也。”
賈詡:“……”
你當初聽我論的時候,可不是這麼說的!!伱甚至麵色上一點波瀾都沒有!
君侯,你不要太過分了!
賈詡心裡,一口老槽簡直是不吐不快,但是表麵上必須仍然要保持平靜,不能被人察覺。
荀攸聽完誇讚後,卻沒有笑,而是認真的看著張韓,道:“君侯不必藏鋒於鞘,以此韜光養晦。”
“在下觀君侯奪下廬江之法,收取人心為主,雖耽擱了一兩月時日,卻穩固疆域,收人心而禦下。”
“此後,更是令廬江、淮南可得收容十萬難民的底蘊,光憑此便已堪稱為目光深遠。”
“至於收服張繡、不使其亂之事,甚至跟這定疆之功比起來反而不值一提。”
荀攸性格虛懷若穀、淡泊名利,年輕時雖有熱血情懷的衝動,但是這些衝動也已經在謀劃刺董敗露之後,全部磨滅收於心底,此後性子沉穩,善察不妄言。
所以他聽得出來,張韓雖然在誇讚,聽到意見之後雖然也麵有奇異之色,可實際上,他肯定知道這些局勢。
才會……提前重視南疆,先將廬江舒城治理得凝聚一片,後又派遣兵馬前去皖城,這是要將廬江四方周圍,儘皆收攏穩固於麾下。
目光,甚大也,不可為不毒辣。
張韓愣了愣道:“這樣的嗎?我真沒想這麼多,公達先生應該是謬讚了……我生性謹慎,也隻是隱隱覺得這麼做能夠得更加穩固罷了。”
“嗬嗬嗬,”荀攸輕笑而視,不做評價,一副洞若觀火的模樣。
你說是就是吧,君侯心思深沉,足智多謀,沒有如此遠見反而才奇怪。
當初那一句“君子論跡不論心”,直到今日,家叔都仍然常掛在口中。
都到了現在,又怎麼還會有人把張韓當做是一個普通的年輕人呢?
他的眼光和心計,應該是舉世罕見的那一類,甚至口才都是。
而且,荀攸其實暗中還有一種猜測。
本來取廬江,是不易的,在戰略上也並非是上佳之選,是因為張韓領軍,所以成為了妙計。
故,張韓之謀,不在於有多麼精妙,而在於他自身。
謀略雖妙,也需有人達成方可步步深入奏效,張韓的計策,無論是否“出其不意”、“算無遺策”,他都會親自強攻達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