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讓他想到了司默。
司默在他麵前展現的不為人知的身手與性格讓他越來越清楚司默與之前的尹瑜不是同一個人。
而司默轉變為尹瑜的過程同樣是無法用科學解釋的。結合白越對司默的針對，他有理由懷疑司默也可能這麼憑空消失。
這是他難以接受的。
他的前半生都活在一步步計算的機械生活裡，直到司默的出現，他才知道，如機械般的生活，大概是等待司默的倒計時，精準，卻迫切到分秒。現在，他如一個飲鴆止渴的人，渴望觸碰對方，卻害怕他日漸瘋長的偏執情感會遭到對方的厭惡。
“怎麼了？”司默感到了肩膀的重量，詢問道。卓行端難得不經過詢問直接擁抱了他，並且這個擁抱蘊含著具體可感的焦灼的力道，像是在重重壓抑著什麼。
“沒什麼。”卓行端的頭貼在他的後頸，毫無波瀾的聲音直接順著呼吸的熱氣鑽入了司默的耳中。
司默垂下眼皮，不再問了。他有理由懷疑卓行端是猜到了什麼，但他並不覺得自己這位名義上的金主能改變得了什麼。
……
幾個月後，司默借《江湖》《國色》分彆獲A獎最佳男配角和A獎最佳男主角提名，受邀參加A獎典禮。
去參加頒獎典禮前，卓行端不容拒絕地給司默戴上了一個亞光十字袖扣。
這同時是一個定位器。
司默毫無疑問地成為了本年度的A獎影帝。
他穿著正紅色的裙子走上台接過獎杯。
周身是驚豔的目光、聚焦的鏡頭與燈光。但無論是目光還是燈光的溫度都沒有真正傳遞到他的身上。
他保持著本該象征著愉悅的微笑，卻是在無比冷漠地看著這個遊戲世界。他從中隻聯想起了遊戲最開始那空無一物的黑色。
他本就陷於黑暗之中，無人可以將他救贖。
陳懷玉也好，紅牡丹也罷，他們最終不是他這般真正站在陰影裡的刺客——連良知都是奢侈的。
“記住，無論如何，你都隻是一把刀。”他記得有人這麼說過。
……
“我要感謝一個人。”
司默看著鏡頭，露出了一如既往的微笑。
“謝謝你，卓先生。”
當卓行端在電腦屏幕上看到這一幕時，他沒來由地覺得心神不寧。他一邊飛速駕駛著車輛，一邊打電話給司默，結果當然是對方已經關機。
他的腦海很亂，但在一團亂緒中清晰地浮現出一個他不願麵對但不得不承認的預感。
必然降臨與必然離去的預感。
……
司默手捧獎杯離開了現場，來到了一個長廊的儘頭。腦海中傳來了熟悉的人工智能的聲音。
【本世界遊戲通關！】
【攻略特殊人物卓行端*5000！】
【對抗模式勝利，剩餘可攻略人物積分自動獲得*8000！】
【完成隱藏任務“尹瑜的心願”*2000！】
【共獲得積分15000！】
【請選擇脫離方式：即死脫離/壽終正寢】
長廊的入口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司默回過頭，看到了出現在入口的卓行端。
司默對著卓行端露出了慣有的、虛偽的微笑，並輕輕地說：“再見。”
與此同時，他選擇了即死脫離。
在他選擇的那個瞬間，司默感到自己的心臟以非正常的頻率極速跳動，澎湃的血液在軀體裡橫衝直撞。他順從身體的痛楚仰頭倒下，看到卓行端瘋狂地拉近他的距離。
意識漸沉昏暝，理智告訴他這隻不過是在脫離這個遊戲世界，但來自死亡的虛弱與疲憊讓他時隔多年再次嘗到了貪生怕死的滋味。
軀體死亡的漩渦仿佛拖著他的魂魄沉入地獄，那裡沒有自由，隻有無垠的沉淪。
他再一次深切地明白，自己是如此的憎惡著不自由。他的最後一眼落在前方，前方隻有一個奔跑的人。
心跳突兀地停下了。
死亡的那一刻，司默的意識有一瞬的滯留，竟能居高臨下地看到那個從容冷淡的男人顫抖著雙臂擁抱著一具失去生命體征的軀殼，低頭輕吻著曾不敢吻的唇，不可理喻，卻一意孤行。
但那是所有外物都無法阻擋的，令人無能抗衡的死亡。
從那以後，才華橫溢的影帝尹瑜死了。這個世界上除了卓行端，沒人會知道，在那軀殼之下，曾有一個名為司默的靈魂代替他活過。
這就是刺客的宿命，在街巷的陰影之中潛行，在人麵的陰影之下嬉笑怒罵，而在陽光下暴露自己的那一刻便是刺客死亡的時刻。
死亡前極速跳動的心臟帶給過司默心動的錯覺。但他知道，這隻是錯覺。因為他是一個無心的刺客，是一把刀。
而刀劍無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