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孩子,我喜歡你的野心。”他的聲音低沉帶著微微沙啞的韻味,如在古樸莊重的古典樂裡滲了海妖的毒。
少年看著伸至眼前的手指修長、骨節分明的手,被蠱惑般伸出了自己的手。在對方的映襯下,他發現自己伸出去的沾了血與灰的手實在是臟汙不堪,於是他又下意識地往回伸,害怕玷汙了眼前這雙乾淨白皙的手。
教父發現了少年的退意,於是輕笑一聲,上前一步,直接用不容拒絕的力道握住了少年的手。少年感到從這隻手腕細瘦、手指纖長的手上傳來的近乎巍峨的力道,和溫熱的溫度,難以自控地回握,隻是用的是帶著試探意味的力道。
緊接著讓他詫異的是,這個看起來優雅傲慢難以觸碰的男人端詳了他一會兒,竟然親自取出一張乾淨的手帕幫他擦起了臉。
少年沒來得及阻止,也舍不得阻止,他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注視著眼前的男人,注視著他白皙的皮膚和溫柔的藍眼睛。貧民窟攪和著各種顏色,但他從未見到過如此純粹的白與藍。這甚至讓他覺得自己染上無數汙穢的靈魂也在這純粹的顏色和溫柔的擦拭中變得乾淨了些。
而教父,自始至終隻是用他那雙深邃含笑的眸子認真地望著少年。
少年有些愣住了,多疑的性格沒有讓他在此時懷疑男人的動機,一種被尊重的溫暖蓋住了所有惡意的揣測。
“你叫什麼?”教父依然用他那沉著低緩的腔調詢問麵前這個帶著野獸不馴氣息的少年。
這個問法其實不恰切,這個大陸的人沒有名字,隻有代號,所以他們向來更喜歡用“你是什麼”,而教父在某些方麵總是與眾不同。
“鈴鐺。”這隻是少年的母親不負責任的地方之一。
“小鈴鐺?”教父挑起了眉,唇角的弧度更深。
“那麼,小鈴鐺,你願意跟我走嗎?代價是失去這個可愛的代號哦。”
少年有些恍惚地點點頭,不知為何,他覺得黃毛口中侮辱性的稱呼由眼前這位男人說出時卻顯得莫名的繾綣。無論是一個個變得滾燙的字眼,還是帶著笑意上揚的尾音。
“既然如此,從此以後你就是白狐了。我相信你能配得上這個代號。 ”教父微笑著看著少年,他平靜的眼睛蘊藏著一種力量。
那是少年目前難以企及的,如同經曆亙古之久才沉澱下來的力量。
從逼仄的看不見未來的死胡同,到無限可能,有時候就是一句話的事情。
這個大陸的代號隨著金錢與權力的更迭而變幻,沒有名字的人們無需承擔對一個名字的道德包袱,所以貪婪者更為貪婪,殘忍者變本加厲的殘忍。
一代擁有代號者死亡後,下一個人就可以取而代之,他不僅可以獲得代號,也可以獲得與之相對的權力與金錢還有罪名。
比如今天被判盜竊罪的罪犯A是綠青蛙,明天有盜竊罪的罪犯A卻是黃稻草,隻需要暗地裡一次友好的交流和明麵上一個快捷的登記處理,無論黃稻草是否有盜竊罪,擁有罪犯A代號的他就會享有罪犯A的通緝待遇。
因此,有人一夜暴富,一步登天,有人跌落雲霄,淪為階下囚。
地獄人間,不過一刻之言,一夕之間。
而此時的少年就是那個一步登天的人。
小鈴鐺,不,現在應該是白狐了,白狐專注地凝視著眼前的這個男人。
他能聞到對方身上沉香般的煙草味、烈火與酒的味道,但這味道並不如那些野心勃勃地叫囂著征服的蠢貨一樣,而是一種有著無疆閱曆的廣袤與沉靜。
他看不透這個男人,卻深切地感受到了那來自教父的深不可測的威嚴。但他沒有恐懼,甚至有點興奮。
這就是我渴望的,少年想,他第一次看到了來自這個狹窄角落外部的蒼穹,而這一切都是眼前這個男人帶來的。
“是。”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因興奮而細微顫抖。
“那就跟上吧。”教父收了手。
“等等。那個……可以送給我嗎。”白狐小心地拉住了教父的衣袖,指著教父手中的那條白手帕問道
“當然可以。”教父的笑容更真切了。
……
五年後。
從阿巴達姆州走出來的青年綠竹來到了大陸首都加布裡埃的中心廣場上。
在整個大陸經濟繁榮的背景下,首都加布裡埃自然是瑰麗而又迷人的,如同一個將頭發後盤,戴著黑色頭紗穿著黑色長裙的端莊貴婦。她棕發光滑,鼻梁高挺,膚色白皙,用眉筆加深的眉毛微揚,上眼皮子帶著睥睨意味下傾,脖子上還繞著一圈象征財富的白色珍珠項鏈。風歎息時,她也歎息,仿佛歎息著進入她門扉的數額難以充實她的空虛。
綠竹可絲毫不覺得這樣的城市迷人,比常人豐富的遭遇讓他逐漸明白他處在一個資本操縱著的大陸。
加布裡埃市則是這個大陸的最完美的縮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