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聲音也不好聽,沙沙啞啞的,像是磨碎的玻璃渣子,根本不像其他十歲左右小孩子那樣稚嫩尖銳,聽起來讓人覺得很不舒服。
楊綿又不是常年作為暗衛、沒見過多少世麵的原主,對此也不大驚小怪,她隻是一邊捏開男孩的手,一邊又把被子緩緩拉過來,“被子有異味,不清洗人會長病,還有底下的床墊,也都要撤出去,重新清洗曬乾一遍,不然不利於小孩子成長。”
細菌滋生這種話,說了小男孩也聽不懂,所以楊綿就換了一種說法。
不過小男孩似乎不太領情,他沙著嗓子急切道:“長不長病,關你什麼事,不需要你假好心,彆以為我不知道你們這些奴才心裡想的什麼,以為到這個宮裡來,成了我身邊的人,就有機會見到父皇?我告訴你,我是宮裡最不受父皇待見的皇子,他已經三年沒來看過我了,以後也不會!勸你死了這條心吧!哪來的回哪去……”
他說的太急,又是恐懼被子被搶,又是忍不住要一口氣把所有的譏諷說完,導致後麵一陣嗆咳,還是撕心裂肺的咳嗽。
楊綿靜靜的聽著他說完,依然在拉著那條被子,後來又去扯另外那條,最後把下麵的床墊都撤走了,隻丟給對方一張毯子禦寒,她收拾好了被褥,回頭看了一眼男孩,“你也知道你不受皇帝待見?外人如何不知道?我真想見到皇帝,出去禦花園偶遇,豈不是都比在你這裡來的有機會?”
她來之前,管事太監說的那些話,足以證明了這座宮殿的小皇子,其不受寵程度,楊綿也沒說假話,宮內的人,隻要想了解,基本上沒人不知道,這位小皇子,是皇家血脈中混的最慘的一個。
可正如原主當初的遭遇差不多,當你沒本事的時候,連所有人都看得出的陷害,你也得百口莫辯的認下,也得按照故居領罰。
小皇子是皇家血脈又如何,沒有依仗、沒有本事,一樣是受人怠慢,不然怎麼會連個伺候的宮人都沒有,任其在發黴的房間中躺著。
楊綿說的話直,或許從前也沒有人這樣對皇子身份的小男孩說過話,皇宮內的宮人,不管內心怎麼想,表麵功夫一般都是到位的,大概以前來的那些人,最開始也都是麵上恭恭敬敬,隻是內心從來不恭敬而已。
可越是這樣,楊綿的表現也就越太突出,讓小男孩氣的漲紅了臉,呼哧呼哧死死盯著她喘氣,想說什麼卻吐不出一個字:
因為真的無法辯駁,楊綿說的,想一想,還真的有道理,在禦花園見到皇帝的概率,可比在他這死氣沉沉的宮殿中強多了。
“宮裡的皇子不多,卻也不少,個個玉雪可愛,至少在皇帝麵前都懂事溫順,我要是你父皇,身邊的好孩子那麼多,也不會想來看一個壞脾氣的小孩。”楊綿不知道怎麼和孩子相處,但她覺得,提前經曆了許多不公正、學會了警惕心、懂得用身上尖銳可以傷人的武器保護自己的人,應該比同齡的孩子成熟不少。
那麼她說的這些話,就是有意義的,至少對方能聽懂,並且不要再對虛無縹緲的皇恩抱有期待。
彆看他像小狼一樣,被人碰一下就要傷人,可他提起他父皇時,那種隱含著期待又怨懟的語氣,還是讓楊綿感覺到了……他是想和其他皇子那樣,得到他父皇喜歡的。
可以他本身的條件,母親早年與朝中大臣有私情,被打入冷宮去世,留下的這個兒子雖然是皇帝血脈,可皇帝每次看到他,真能以平常心對待他嗎?少來看他也是好的,至少不會因為看他想起自己的綠帽,還能讓小男孩安穩的成長上幾年。
這些內幕,明麵上封鎖,可私底下都在偷傳,楊綿來這座宮殿之前,就已經花了點銀子向幾個最底層的小太監打探過新主子的出身,不過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楊綿心裡還是清楚的。
她可以提醒小皇子不要抱有太大希望,卻也絕不能對他的身世吐露一字……
有時候再堅強的人,也耗不過壓垮希望的最後一根稻草,何況這個孩子,也並沒有想象中那麼堅強。
隻見他聽完了楊綿的話,也顧不上脖子火辣辣的酸麻,揚手把身上的毯子扔出去砸在楊綿身上,指著她沙著嗓子尖叫,“你滾!誰要聽這個奴才說話!你給我滾!”
楊綿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拿著被褥離開了,屋子裡被收拾了一頓,比以前顯得更空蕩了點。
小皇子呆呆的跪在床邊,過了會兒從窗戶的縫隙中吹來的冷風讓他抖了下,他抿起唇,雙手抱膝縮在床上也不願去碰楊綿給他的東西,又半盞茶的東西,他嘴唇也開始發青抖動,左右看看無人,猶豫了下,他哆哆嗦嗦的從床上爬下來,從地上撿起毯子往身上一裹。
鐵青著臉又躺了回去。
隻是原本陰鬱的心,被今天發生的一係列事情一激,隻剩下熊熊的怒火,翻來覆去氣到睡不著!
該死的奴才!
把被子還給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