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第十二章(1 / 2)

眉上煙火 常文鐘 7272 字 11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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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服李昊的原因,說是太上憑借人格魅力李清賞全然不信。有時柴睢也納悶兒,琢磨不明白李清賞在她麵前時,為何隨意到不怎麼把她“太上梁王”的身份當回事。

第一次見麵時李清賞便表現得不畏太上梁王,以至於很多時候柴睢要刻意而為,才能勉強在這女子麵前拿出幾分太上威儀來。

至夜裡安置時,李清賞坐梳妝台前卸著釵環,大喇喇使喚太上梁王道:“勞駕順手幫我鋪鋪被子。”

柴睢不太樂意的樣子,哼哼著把兩床被鋪好,又開始給腳擦膏藥,末了抱著腳感歎:“傷筋動骨一百天,等你痊愈,冬去春來,也有可能春儘夏臨,棉鞋履該是穿不上嘍。”

“不礙事,做好後可以下年冬再穿,”李清賞慢吞吞單手解發髻,笑顏輕語道:“隻是不知明年冬我會在哪裡。”

自慶城至汴京流浪一路,如影隨形的漂泊感時常讓人心中不安和迷惘,尤其在目下衣食無憂的環境裡,她不時會生出種恍惚,仿佛昨日事皆是在夢中,待哪日夢醒,會發現昊兒還在他舅舅家、兄長照舊在軍衙當差,她的生活安穩如常,並未天翻地覆。

她也知道,自己不可能在梁園長久待下去,遲早要走。

“不在這裡你還要去哪邊?”太上苦過,然未貧過,即便曾出門遠遊,總是汴京有家北山有親,無法切身體會身如浮萍的飄零感,不解此憂。

李清賞卻不肯再多說,卸釵環散發髻罷隨手滅掉台邊燈,這邊光線暗下去,她從暗處迎光走過來。

柴睢便如此看著她身影從暗到明,再到衝她笑得甜軟:“您坐著我被子啦,讓讓,我要睡。”

“睡得著麼,胳膊不疼了?”柴睢急忙往後撤,同時挪開的還有自己不受控製望著李清賞的目光。

李清賞吊著胳膊,似獨臂大俠般坐下來解衣帶:“睡不著我躺著,這會兒感覺不止胳膊疼,渾身都在疼,哪哪兒都不舒服。”

摔傷那股子麻漲疼勁過去,感覺渾身無處不難受,彼時她跑下台階時滑得往後倒,幸虧柴睢眼疾手快,接她一把才隻是小臂摔在台階棱上,不然磕的是她後腦勺,當場開瓢豈是縫幾針可以解決,光是想想便得疼死。

她這輩子,最怕疼,最怕死。

抱胳膊躺下,自己窸窸窣窣掖被子時太上忽然伸手來幫她,還問:“還有哪裡疼?”

“疼不疼的,明天再說罷,躺下不想再動,”李清賞努力忽略柴睢挨近時的氣息,既沉且輕地舒口氣,掀開單隻眼皮道:“光圍著我和昊兒轉了,你有沒有摔哪裡?”

太上幾乎與她同摔,跌得不會輕。

“我不礙事,”太上身形敏捷地閃進裡側自己被窩,蓋得隻露張臉在外:“你要是疼,就叫我,我陪你聊聊天,張重庵說聊天可以減輕疼痛。”

疼痛甚時分明半個字不想說,更彆提聊天,有痛經經驗的李清賞在心裡如是反駁醫官觀點,放輕聲音嘀哩嘟嚕道:“你燒的陶熊學生們特彆喜歡,尤其喜歡憨態可掬的食鐵獸,她們沒見過那玩意。”

柴睢在被下揉胳膊肘,想起件事:“國文館下印的學生書冊上,應該有食鐵獸介紹罷。”

大望三年時,由原禮部侍郎淩粟主持,國子監祭酒高仲日牽頭,文相趙長源親自把關,百餘位各界大能參與共同編撰修訂大望朝新版教學書冊,書冊除日常用字、低階算數、生活常識普及外,高階些的地理誌、風物誌等亦齊備,飛禽走獸篇介紹詳實。

高低階書冊共計十五本,大望五年投入學庠,後續學教一直沿用,柴睢小時候,那些書還被相父作為閒餘讀物安排她讀學過。

“舊曆時有,元年以來數次改修,現在全部沒了。”李清賞慶城家裡有那些舊書本,可惜沒帶來。

“也正常,”柴睢道:“前幾年動亂,部分朝臣和士子認為是富民智導致,故而如今再行愚民之策。民愚國則穩,民慧世則亂,與以前觀點不同而已,無可厚非。”

同樣是啟民智,大望朝國泰民安,鹹亨曆爆發禍亂,朝臣還是那波朝臣,如此看來問題便是出在禦國者身上,前事不忘後事之師,今上主張愚民雖有因噎廢食之嫌,從治國理政角度分析則無可厚非。

民慧時,稍有不滿敢揭竿而起攆天子禪位,故惟民愚方能使之對朝廷飽懷敬畏,樹立皇權不可冒犯之威,柴睢把皇權與民利關係看得明白,皇帝與百姓的衝突根源在士大夫階級,在相父和趙大爺嘔心瀝血未能鏟儘的士大夫階級。

柴篌堅持愚民,深層原因柴睢也知些,見過民之力則怕民,柴篌見識過百姓揭竿而起趕皇帝下台,自然對百姓之力深感恐懼,於是要想方設法削弱百姓即將。

說起這個,柴睢道:“書本上固然能學很多東西,走南闖北學到的也不少,你上京途中可有何不同經曆見聞,或者趣事?”

“又試探,”李清賞語氣間淺露幾許不滿來,嘀咕抱怨:“同床共枕已這些時日,太上梁王始終不肯信我。”

是“不信”二字有歧義還是前麵那半句“同床共枕”有歧義?柴睢莫名覺著羞澀,不知究竟是哪幾個字讓太上覺著不淡然,她放軟語氣道:“沒有試探,不是閒聊麼,不想說這個便還說回明年冬,明年冬你覺得自己會身在何處?”

比起來日不可知,李清賞決定還是說以前的事:“我們一路往北,剛過王召城而進曲城界內,錢袋子丟了,我又無一技之長傍身,和昊兒餓了兩日,遇見座月老廟,偷吃了人家的供果,也不知冒犯人家廟裡神仙沒。”

“不會冒犯的,”柴睢在微弱燭光中望著床帳頂,道:“隨之說過出門在外遇見困難時,觀廟寺院裡供果都可以吃,回頭記得報謝便是。”

定國公謝重佛幼時曾在君山道門供奉過十年道家師祖,隨之的話非常可信。

李清賞相信此話,她在和首輔那裡暫住時,便已設簡易香案答謝過一路來的被她叨打擾過的諸天神明。

“除去吃供果,睡凶宅,還有一件事讓人印象深刻。”李清賞閉眼躺著,心平氣靜中渾身疼痛依舊,不過好像不是那麼重要了,她忙著和柴睢說話。

柴睢卻道:“你要說的啊,可不是我又試探你。”

“嘖,真小心眼,你聽不聽!”李清賞瞥過來一眼,看見太上側顏在昏黃燭光下透著溫暖與柔和。

“聽聽聽,聽。”太上連連點頭,青絲磨蹭條枕,聲音沿著枕頭放大地傳進另一邊貼在枕頭上的她人耳朵裡,窸窣沙擦聲尤其清晰,像摩擦在心頭上,每一聲都聽得人心頭有些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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