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中奔波之人精神頭不好,柴睢蒼白麵容上卻浮起淡淡笑意,視線落進李清賞眼睛,問:“是誰呢,你情郎哥?”
李清賞:“……”不知為何,太上有事沒事總喜歡拿李泓瑞來調侃她。
也是直到聽見柴睢嘶啞到完全陌生的聲音,李清賞始知太上是真病。
摸摸桌上水壺,她熟練地單手倒杯熱水遞過來,道:“見的那些人即便我不與你說,相信你也都知,後續若是有甚不清楚,讓人去找我就妥,此刻既你真病著,我就不多打擾了。”
“且慢——”見她作勢要走,柴睢失口將人喚住,單腳後撤幾欲起身。
李清賞停下:“還有吩咐?”
柴睢頓住,疑惑這李清賞咋回事,還啥都沒說呢就想跑。
須臾,太上梁王後撤的腳重新踩到桌腳橫木上,不動聲色道:“喚你來自是有事要說,跑甚跑,且坐下。”
“哦。”李清賞莫名其妙感覺自己被太上吵了,可太上語氣神色分明皆如常,連眉梢亦未曾一動。
她遵命坐下,卻見對麵太上梁王再度沉默下去。
俄而,太上喝口她倒的水,又清清嗓,啞聲問:“胳膊可還疼?”
李清賞:“熬過頭幾日後便不怎麼再疼。”
柴睢點頭,趁喝水時偷眼看對麵,隨後道:“李泓瑞和申沉成功搭上線了,不過申沉不結黨不拉派,李泓瑞若真想發展和申沉的關係,後續他怕是還會來繼續找你。”
以期利用李清賞“李舍女弟”的身份,來拉進他和申沉距離。
“……”呲牙傻樂中的李清賞收斂起了無憂無慮般的笑,卻是幾分狡黠浮現在眼底與嘴角,“誰讓你騙我在先,你出門就出門,卻不告訴我你另還製造了臥病假象,多嚴重似也,累我也得裝傷重不能出門,幾日以來可把我憋壞。”
先是失了和學庠同務早就定好的約,再者,離年越近外麵坊市街道愈熱鬨,夜夜有人燃放煙花,在梁園裡甚至能聽見外麵的隱約嘈雜,年關的柴周元都汴京城是天下最最繁華地,誰不想出去耍耍?
柴睢一見李清賞這般便壓不住臉上笑意,又說不出不知自己傻樂嗬個啥,遂有嘴角勾起、抿下去,又勾起:“明知李泓瑞投在國丈府,申沉可是和首輔學生,國丈府同和首輔立場不同,把李泓瑞往申沉身上引,你就不怕弄巧成拙出意外?”
李清賞一抬下巴,頗有幾分耍賴姿態:“出意外你兜著。”
“憑甚?”柴睢嘶啞的嗓直接破了音,長這麼大,真沒人敢同太上說這種話。
李清賞愈發理直氣壯:“誰讓你先坑我,你對外稱病,我莫名不能出門,彆個來探望你,我還要替你去同對方周旋,不信你去向滌塵合璧打聽打聽,應付那些人究竟有幾多不容易,一個個都是來打聽你情況,我應付得甚累,多虧有滌塵隔壁在旁幫襯,不然你得給我倒貼薪金。”
柴睢捂了咳嗽,故意追問:“除去李泓瑞樂於踏足梁園,汴京還有誰敢來這片是非之地看望你?”
提起這個,李清賞可以滔滔不絕講半宿,一時忘了要走:“雖不知你為何覺得自己家是片是非之地,但的確有許多人聞說你臥病而來探望,眾訪客有官身也有讀書人,我至今不曾想明白,他們見不到你為何會轉而來見我,好像見了我就能見到你似的。”
“不對麼?”柴睢道:“不對的話你此刻是在同誰訴苦?”
此言乍聽確是有幾分不講理的道理。
李清賞嘀哩嘟嚕著反駁:“才沒在訴苦,隻是在和你分說情況,誰讓你不講道理在先,看在你身體不大舒服的份上,我不和你——”
“當、當、當”三聲敲門打斷了兩人無聊的拌嘴,是守在門外的滌塵捧著封拜帖進來,“殿下,宋王夫婦呈帖拜見。”
太上反應如平常沉靜,李清賞就像記吃不記打的李昊一樣,轉頭盯著拜帖來了興趣,好似方才說的那些委屈像刮風,過境即了。
宋王夫婦,那可是太上梁王和皇帝的生身父母,多麼厲害的夫婦啊,能生出柴周兩位皇帝。
試想,倘宋王夫婦德行不好品行不正,聖太上會選中柴睢過繼?倘宋王夫婦不是淡泊高尚之人,朝臣豈敢再從他們膝下挑選柴篌來繼承大統?
這廂柴睢把拜帖一目十行看,看完順手遞給對麵探頭探腦想湊熱鬨的人,讓她拿去光明正大看,繼而問滌塵:“帖上說皇帝邀請他們今歲在汴京過年,禦史那邊怎麼說?”
滌塵道:“據說是皇帝想闔家團圓以全禮孝,大內、禮部和都察院聯合派人去宋地傳聖旨,召宋王夫婦來汴京過年。”
“……”數日前隨之曾同自己提過此事,道是有司持聖旨請宋王夫婦來汴京過年,被柴睢有意無意給忘記了。
今時廿七,還有兩日除至,繼續裝病可逃過大內宮宴,柴睢轉頭看過來。
即便隔著拜帖,李清賞也感受到來自前任皇帝不容忽視的目光,她放下拜帖,識趣地起身告退:“不打擾你會客,我先回屋了。”
“莫著急走,”短短瞬息裡,無人知柴睢想了些啥,用布有些微紅血絲的眼睛看過來,嘶啞聲音帶著蠱惑:“不是想見見宋王夫婦?”
被看穿心思,李清賞立馬收斂想湊熱鬨的表情,擺擺手笑得心虛:“你的家事,我就不打攪了。”
“不能說打攪,或許宋王妃也想見你,”柴睢撐了下桌沿站起來,一陣頭暈,閉上眼又睜開,嘶啞聲音放輕,照舊的軟糯說話調子:“你可是我‘救命恩人’,留下見見罷,說不定宋王妃會送你好多禮物。”
那日李清賞摔傷胳膊,是日夜,有兩撥刺客潛入梁園行刺,一波被捉在內院牆裡,據說另一波得手,刺傷了太上梁王,而在這場刺殺裡,李清賞成為柴睢的“救命者”。
柴睢把真假參半的遇刺消息放出去,煙霧彈實在迷惑了不少人,大夥兒都以為太上皇帝是正經人,沒想到她不正經起來誰都敢騙。
“啊?你在說甚?”李清賞聽得滿頭霧水,看著太上邊脫衣裳邊進臥屋,順手放下裡麵一層隔斷視線的垂幔,把裡外續續隔成兩方空間。
李清賞跟著進來,疊聲問:“救命恩人是甚,宋王妃又為何要送我禮物?”
柴睢脫下外袍繼而抬手卸發上簪,咳嗽兩聲,道:“所以你覺得之前那些來探病的人,為何見不到我便去見你?”
“不是你給下的圈套麼,這會兒反而來問我,不講理。”李清賞嘀咕,腦子比病中的柴睢腦子轉還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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