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也,昨晚她和柴睢打賭守歲達旦,賭約以自己先睡著而告終,她輸了,要給柴睢洗整月腳,平明醒來時煞是懊惱。想來都怪柴睢,倘非這人後半宿把搖椅拉到火爐旁,還找來張毛毯鋪上麵,自己又怎會躺下睡著?
暗中觀察到女兄和這位寄客李娘子間隱約有些不同尋常,新前積極拉李清賞挪窩,邊攛掇道:“走走走,打牌了,不可以讓梁王睡,我們倆聯手合作,今個非把梁王荷包贏空,清賞清賞,告訴你個秘密,普天之下沒有比梁王更易輸錢的人啦!你喊梁王上桌。”
把柴睢忽悠上牌桌,等同於給牌桌上其他人請來尊財神爺。
李清賞不認為太上真不會玩區區宣和牌,卻也沒多說其他,順著新前之言笑眯眯看柴睢,四目相對,她期待道:“玩兩把?”
“好。”太上似乎正在等她開口,答應得毫不猶豫,“玩兩把。”
那廂裡,滌塵擺好牌桌用品,忍不住暗暗看過來。
平明時撞見的那副場景還在她腦海裡徘徊,以至於現在看她家殿下和李娘子時,越看越覺著不尋常,待親耳聽見每玩必輸的殿下爽快答應打牌,滌塵更加惆悵起來,殿下這般經不住“誘惑”,以後可怎麼辦呢,她就知道自家殿下會這樣!
宣和牌玩法簡單老少皆宜,是年節上親朋聚首不可或缺之遊戲,新前擼起袖往牌桌前一坐,一副要稱霸暖廳的模樣,被柴睢故意挑釁:“新前,打牌要把眼睛睜開。”
哭腫眼的新前長公主:“……”
合璧不知打哪弄來副精雕細琢的翡翠宣和牌,尤其漂亮,新前簡直愛不釋手,嘩啦啦搓牌聲中顯得她格外歡快:“還說我呢,你準備好掏空荷包罷!”
遊戲使人忘卻煩惱之說也許並非空穴來風,柴睢打兩輪輸兩輪,趁下人進來耳語稟報事情而果斷起身讓位給合璧,自己聞罷事後坐旁邊看。
因正好坐在合璧和李清賞之間,柴睢對袖抄手看兩家牌,待這輪牌出三圈後,李清賞連碰兩回,新前忍不住提醒看牌者:“女兄不準暗暗給清賞喂牌。”
“喂她牌我能贏錢嗷,”柴睢隨口應一句,視線仍舊落在李清賞麵前牌相上,繼續問新前:“要不要見何泰釗?”
何泰釗,新前長公主駙馬,新前當年自己挑選的進士夫婿,謙謙君子,滿腹經綸,橫空出世時曾得過“小趙生”之稱,國文館老學究說此子身上頗有當年趙長源之風,他日入朝必定大有作為,奈何被頂駙馬冠生生斷官涯。
何泰釗此刻來梁園尋妻。
等李清賞打出張牌,下家新前摸來張新牌插進牌組裡,猶豫著究竟要打掉哪個棄子,沉吟道:“約莫是知我來這裡,他才趕緊來找,此前我去大內住,十天半個月他都不聞不問,直到二哥主動送我回何家,呸。”
“啊,他為何不去大內找你?”李清賞這湊熱鬨德行實在出色,誰八卦她都敢聊。
新前打出張牌,哼道:“還不是他拿捏準我不敢同他解婚,他說解婚後不會讓我再見孩子,皇帝二哥也隻會說些不給我撐腰的話,連何家那老妖婆亦敢作踐我,我可是一朝公主,聖太上親封,我能怕她?”
幾句話聽得李清賞雲裡霧裡,趁滌塵與合璧先後摸牌出牌,柴睢給她解釋道:“昨晚何家婆要新前為公婆守歲達旦,天不亮又要新前去磕頭,搓磨人。”
平明時分,新前小女兒被鞭炮聲吵醒,哭鬨著娘親不讓走,新前喊駙馬何泰釗幫忙照看下孩子,何泰釗被吵醒,不耐煩,甩手去了彆處,加上何家婆沒命地催不停,新前氣得抱上孩子就走,至何家大門,何家公婆衝出來搶走孩子,獨趕了新前走。
彼時天光未亮,淒風重雪,新前無處可去,至大內,皇帝夫婦因習俗而不讓她進宮門,她隻好轉而來梁園落腳。
“啊,”李清賞輕輕一聲歎,轉頭看柴睢,氣憤道:“搶走孩子再趕走孩子娘,這不是明擺著欺負人麼!”
“你可彆添油加醋了,新前同她公婆關係本就不好。”柴睢伸出食指戳著她臉,讓她轉回頭繼續看牌。
滌塵不知第幾次留意殿下和李娘子間舉止自然的互動,以往不曾注目過的行為此刻看來皆是不同尋常,殿下是何時開始的?滌塵竟沒有發現過。
梁園掌事官一顆心始終無法平靜。
這廂新前劈裡啪啦打牌,劈裡啪啦和李清賞說家庭瑣事,說到氣憤處,手裡翡翠牌亦撂得重,好生委屈。
眼看公主眼裡又要掉金豆子,李清賞忙打岔著評價道:“你婆母怎麼能這樣!尋常人家也不這樣對兒媳婦呀!這回趁此機會好好同他家把這些爛糟事掰扯掰扯,說不清楚就不回去,她要是再敢到外麵胡亂汙蔑你,咱就想個辦法讓她知道知道厲害。”
委屈得到認同,自己得到支持,新前頓感舒暢,胸口憋痛亦有所緩輕,黏糊道:“清賞清賞,怎麼辦,我實在是喜歡你。”
彼時輪到李清賞摸牌,她剛從對麵滌塵那裡摸來張新牌,且聽柴睢語慢聲低道:“喜歡李清賞嗷,先拿錢來罷。”
隻見李清賞把新摸來的牌亮出,麵前十幾張牌推倒,笑得蠻不好意思:“自摸。”
新前樂嗬嗬給李清賞遞錢,看了眼柴睢道:“這回我當真要和何泰釗解婚,還想把孩子要過來,她才四歲,離不開我。”
“嗯……”柴睢看著李清賞樂嗬嗬收錢,眼底柔光細碎,“解嘛。”
“啊?”新前反而愣住,停下洗牌動作,“你不,你不再勸勸?”
柴睢同樣疑惑:“勸甚麼?”
“哎呀,”新前輕聲短歎,這是她第一回同女兄提要和何泰釗解婚,沒想到女兄並未像其他人那樣勸和不勸離。
公主雙手離開牌桌將身向後靠進椅子裡,兩行淚不知不覺淌下,人卻是在笑著,那些讓她變成麵目可憎之人的事,此時竟也可以輕描淡寫說出:
“我和何泰釗過不到一起,他整日連月不同我說話,氣得我同他鬨事,我鬨,他就道歉,日複一日。我受不了了,說要解婚,便所有人勸我不要衝動。可當我找個平靜日子再提解婚,所有人又數落我說‘不好好過日子乾嘛要鬨事’,女兄,我真好難過,簡直快活不下去了,此番若是你也再勸我息事寧人回去認錯,我大約……”
大約會選擇同歸於儘罷。
“可千萬彆想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