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第二十二章(1 / 2)

眉上煙火 常文鐘 7360 字 11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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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風大雪不知何時已停,象舞四年正月初一日,午食時,天光放晴,當空冷陽散不儘漫天鞭炮硫硝味。

在不同心境之人看來,此間白雪落朱牆,幾隻彩頸黃身鳥嬉戲梅枝上,飛起落下間振得枝頭積雪簌簌飄灑,露出被雪虛掩的紅梅花苞,耳聞脆鳥鳴,香嗅新雪後,風景彆有不同。

新前公主去見何泰釗,李清賞陪她來前院,她獨個等著時,抬眼便看見如此美景。

大約又兩刻後,柴睢從正廳東邊耳房配室出來,即見前廳的前沿廊和東沿廊拐彎處台基上有一人獨坐,背影透著幾分落寞。

“是在等我?”柴睢從東沿廊走過來,扒掉台邊積雪與之並肩而坐,故意頑笑。

獨坐冷,多個人多點熱氣,走神中的李清賞回過神,一改臉上淡淡悵惘,挨近來些用右胳膊肘搗搗太上,微笑問:“你說人們為啥勸和不勸分?”

柴睢抓起把雪捏著團玩,沉吟道:“因為‘寧拆十座廟,不拆一樁婚’?”

“非也,”李清賞看著那雙骨節分明卻布有細碎疤痕的手團雪,含笑道:“勸和其實單純是種顯擺,”

她稍偏過身來,捏著嗓子學起怪調子:“你看吼,無論你遭遇如何,多委屈、多辛苦,‘我’巧言令色把你所受之苦難說成人生必經,勸你和不勸你分,隨口幾句話便能顯得‘我’顧大局且高尚,越是把不和勸成和,越能體現‘我’德行甚高,從而自我樹立名譽。”

柴睢從旁再抓把雪來補雪球,吐著白霧笑道:“是故勸和不勸分,隻是種順便利己行為?”

“然也。”李清賞認同點頭,稍頓,繼續盯著柴睢手道:“令妹已在見何駙馬,你說他們會聊得如何?”

雪冰涼,柴睢手團雪被凍紅,兩手倒換著小雪球,分彆甩了甩手上化雪而來的水濕,鍥而不舍繼續團雪球:“相比於新前夫婦此番會否和好,我更關心晚上是否有人給我洗腳。”

“……”李清賞噎住,這天沒法聊下去了。

李清賞高高挑起一雙秀眉,望向大雪覆蓋而難掩宏偉氣勢的梁園正庭院,牙縫裡透話道:“我,我給你端,端整個月。”

“嘿嘿,”柴睢笑得滿意,低頭在團好的第二個雪球上摳著,“昊兒一早給我拜年了,你還沒呢。”

李清賞覺得自己愈發看不懂柴睢了,頑笑問她:“梁王殿下您想做甚?”

“聽你拜年,”梁王殿下轉向另一邊窸窣搗鼓甚麼,邊道:“今個見到的所有人都同我賀新歲,唯獨你不曾,快些,拜年。”

堂堂太上梁王在乎誰沒給她拜年賀新歲?說出去誰信。

李清賞覺得這人單純是在沒事找事,結果還是選擇順從,右手抱住吊在身前的左手,歪頭看著柴睢認真道:“祝殿下新歲長吉樂,壽且多安康。”

“同祝。”柴睢擺弄好個簡單的小雪人,濕手隨意往膝頭抓抓,從懷裡摸出個東西遞過來。

太上高傲地看著另一側雪人,甚至連臉都沒轉過來,語慢聲低中透出幾分小驕傲:“壓祟錢就不給了,這個送你。”

接過手帕打開看,裡麵是雙蟠螭戲珠碧玉環形手鐲,質地上乘,做工精美,罕見。

李清賞不敢收,遞回來:“因之前不甚了解,故鬥膽借了你蟠螭發簪戴,今既知蟠螭是太上圖騰,我若再收下這鐲,便算是僭越。”

僭越之罪,罪不可饒。

柴睢正給雪人摳月牙嘴,按在雪人身上的手指停住不動,默了默,轉過頭來笑問:“喜歡麼?”

“喜歡,”李清賞點頭,卻是又把鐲子往回遞,一語雙關道:“姑娘家有幾個能不喜歡如此漂亮之物,但也不能看見漂亮的就全喜歡。”

柴睢不接這茬,語慢聲低道:“倒是有個辦法能不僭越。”

“甚麼?”

“成為我的家人。”柴睢視線順著手鐲往上移,直勾勾望進李清賞眼睛。

成為太上梁王家眷,則用蟠螭紋理所當然。

“……”李清賞頓住,神色旋即慌亂起來,分明聽懂了此話何意,非要彆開眼睛裝糊塗,調子輕快問:“哇,殿下這是要同我義結金蘭?”

“休裝傻,你知我在說甚。”柴睢跳下及腰高台子站到李清賞身前,兩手撐在她身子兩邊石台邊緣把人圈起來。

四目相對,避無可避,李清賞左右躲不得,唯剩更深低下頭去,腦子裡一片空白,無論如何沒有想到,柴睢竟這樣捅破那張紙,讓人措手不及。

李清賞欲想方法應對,抱定否認宗旨後卻發現手輕顫著毫無辦法,直接拒絕會如何?含糊搪塞會如何?大方接受又會如何?

沉默不知幾久,她把碧玉鐲伸過來,囁嚅道:“可能是我之前有甚言行讓你誤會了,我道歉,確然你知的,我心裡……我心裡有人。”

她選擇拒絕。

“我問過隨之,”柴睢從懷裡摸出那封熟悉的朱紙封,放在李清賞捧著鐲子的手中,裡麵包著醜婆婆家唇紙,“醜婆婆家賣東西喜歡搞噱頭賦含義,這六張唇紙代表何意,需要我再念給你聽麼?”

拿回來時的新封朱紙邊沿此刻已有些脫色發舊,是長時間被人帶在身上或者反複打開疊起所致,可以確定,柴睢此刻突然說起這些,與李清賞所送唇紙關係莫大。

李清賞再度沉默。

同吃同住有些時日,她算是了解太上梁王些許習慣,甚至還謹慎向滌塵合璧求證了,證明柴睢這人不喜歡彩妝頭麵,不熱衷脂粉釵環,除能辨識出金銀玉首飾質地做工好賴,對姑娘家鐘愛的胭脂水粉謂之一竅不通。

所以自己才大著膽子買來醜婆婆家彆有含義的唇紙相送,那夜送過唇紙,李清賞便一直陷在矛盾中不得解,她既希望柴睢能明白點甚麼,又害怕柴睢知去她的隱晦心意。

有些事不是以為那樣簡單,她有了心之所悅本該算好事,卻也同時囿於鐘情愛慕帶來的恐懼和憂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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