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第二十六章(2 / 2)

眉上煙火 常文鐘 7480 字 11個月前

因進東宮後厲百程又遇見些分內之事,解決好事情再出來時間已是半個時辰後,角落裡沒了計蒙,隻剩一團團亂糟糟的枯黃落葉。

計蒙是軍中犬,雖先後換過好幾位訓帶人,然對命令很是令行禁止,不會自己亂跑,厲百程心裡莫名覺得陣陣不安發慌,原地喚幾聲不得計蒙應聲,她即刻跑回去請小東宮發動東宮人幫忙尋找。

大約一個多時辰後,有人在離那片落葉空地不算太遠的一處偏僻之地,發現了團血肉模糊之物被綁在樹乾上。

血淋淋一副屍骨,滴落在落葉上的血液尚未凝固,這副場景實在過於駭人,有來圍觀熱鬨的宮女被嚇哭,宮人發出不適的惡心乾嘔聲,疾馳而來的厲百程臉色鐵青,雖一言未發,卻抖著手不肯再往前走半步。

綁在樹上的那“東西”缺半隻耳朵——細犬五歲時隨駕出宮微服私訪,主上被偷荷包,它追出去,搶奪荷包時被竊賊用匕首劃掉半拉耳朵,還險些被戳瞎眼睛,好在最後成功搶回主上荷包,一戰成名。

沒有左前爪,尾巴隻剩半截——細犬七歲時隨駕圍獵,遇土狼群,為護人而為土狼群圍攻撕咬,那次護主,它尾巴被咬掉半截,前爪被咬掉一隻,即便肚上被土狼撕了個大口子,也仍舊死戰不退,甚至拖著掉出來的腸子用三隻腳支撐身體與土狼群鏖戰,直待等來救援。

細犬立下大功勳,以“重傷之下咬死八匹土狼”而名揚皇城百司。

不會有錯,樹上綁的這團血肉模糊,人人見了無不嫌惡心以及害怕不敢看的“東西”,就是個把時辰前還活蹦亂跳,撲在阿睢懷裡嚶嚶撒嬌的功勳犬計蒙。

計蒙被剝了皮,百犬司來人驗查,得出結論計蒙是被活生生一刀刀剝皮致死。

這裡不算太偏僻,附近卻無一人聽見犬吠,乃是因計蒙牢記著主人命令不叫喚,故自挨第一刀起至生命在痛苦中結束,計蒙沒叫一聲。

那日秋高氣爽,陽光明媚,金黃落葉在東宮朱牆外悠悠飄落,陣仗血海裡廝殺過無數次見慣了生死離彆的女將軍厲百程,站在被剝了皮的老犬屍體前失聲痛哭。

聞者鹹悲。

向晚,宮門落鑰前,宋太妃親自來東宮接自己孫兒柴篌出宮,她從不讓自己寶貝孫兒留宿東宮,雖沒明說過原因,但確實是因她認為四十多年前的上一任太子死在東宮,她覺得東宮不吉利不乾淨。

她到時,柴睢正站在院裡和柴篌對峙。

小東宮罕見發脾氣趕走左右所有人,偌大庭院裡隻剩兩小兒對麵而立。

阿睢年雖幼而心神穩,眉心緊鎖盯著宋王嫡子,任他涕淚橫流張牙舞爪高聲吵嚷著:“我說了沒有碰見過那條惡心人的犬,它更不是我所殺!你愛信不信!!”

相比於柴篌的遇事便炸毛,年僅長其一歲的柴睢展現出了作為大望東宮的沉穩與氣魄,那雙平靜無波的眼把怒發衝冠的稚子淡淡瞥著,不緊不慢道了句:“你脖子上濺的血漬沒洗乾淨。”

以及袖口沾有白色毛發,除這兩點外,柴篌身上還帶著隱約血腥味。

那廂宋老太妃聽了一路東宮發現無皮犬的怪事,本就覺得是武宗朝太子鬼魂在作祟,此刻聽見東宮質問自己孫兒,最最疼愛孫兒的老太妃當場炸毛,尖叫著衝過來擋在柴篌麵前。

她抬起手欲推搡開小東宮,萬幸理智尚存,手抬起又落下,隻敢向後護著自己孫兒。

她護住孫兒,義正言辭斥自己血緣上的親孫女柴睢:“死條老犬而已,篌兒還隻是個孩子,你弟弟他隻是個孩子!難不成你的內禦衛這樣無能,找不到殺犬真凶就想汙蔑我孫,要我孫給個畜牲償命?”

宋太妃身後,柴篌在祖母蠻不講理的袒護下不受控製地開始搓手指,他再次回想起了把那隻跟人傻親傻親的老狗綁到樹上,一刀刀剝掉皮的感覺。

——回憶到此戛然而止。

小飯桌前,柴睢不緊不慢喝著碗裡山藥粥,總結道:“這些年來柴篌打從心底裡怕我,便正是怕在此處,宋老太妃已歿,世間隻我一人知他做過甚麼。”

有時候一個人並不是慢慢爛掉的,而是打從最開始他就是個爛人。

在李清賞聽得眼眶微濕未能從震撼中徹底回過神時,柴睢又自嘲般笑著搖了下頭:“既已知小孩惡起來時有多惡,可就算再生氣再憤怒,也抵不過彆人無關痛癢說兩句‘死了條犬而已’、‘他隻是個孩子’,老話也說天降罪不加垂髫小兒,嗬,小兒。”

“倘換成李昊敢如此,我定然當場把他朝殘廢了打!”李清賞用力咬一口鬆軟炊餅,用堅決態度掩飾自己為計蒙老犬濕了眼眶,話罷,又較為理性問:“可知皇帝當時為何要害計蒙?”

柴睢道:“幾年前他受璽,我倆對飲,他主動提起那件事試探我是否還記得,但約莫是他喝多了自大?主動白與我說,他路過見到計蒙,過去踢了一腳,計蒙不躲也不吠,還拱樹葉想和他玩,他又重重踢兩腳,計蒙仍舊不躲不吠,他好奇計蒙如何才肯開口吠叫,便把計蒙綁在樹上,活剝了皮。”

柴篌殺計蒙原因總結起來也就兩個字,“好玩”。

“我姨母說,計蒙沒之後,厲百程接連兩個月時間吃不好睡不好。”說到這裡,柴睢撓撓眉梢,善解人意地補充解釋道:“我姨母和厲百程她們是最親密的關係。”

“聽說過厲百程,大望鹹亨兩朝能臣輩出,女子為官者不在少數,為軍者卻屈指可數,厲百程算是一位人物。”李清賞對柴睢所言反應平常,並無詫異。

想想也對,她可是敢鐘意太上梁王的人,對這種情況習以為常才是正常。

隻是柴睢以前在這方麵聽過太多辱罵和鄙夷,她也為常受歧視的摯友隨之和阿照出頭打架,受環境影響,她潛意識裡竟認為辱罵鄙夷是常態。

太上長久以來與人宣揚自己不喜歡女子,故這方麵未曾往情感上想過分毫,而今觀見李清賞如此淡靜反應,她忽感覺自己像被醍醐灌了頂,靈台清朗明淨起來。

“啊!”正在柴睢自省時,李清賞忽放下手裡筷子和炊餅,咋咋呼呼又羞赧笑著道:“我們在這裡圍爐用飯,卻是把昊兒給忘得乾淨!”

“放心罷,同樣的飯菜,早已讓送了內院一份,餓不著你寶貝大侄子,”柴睢促狹不已,伸來手道:“把瓢羹兒遞我下。”

李清賞沒聽懂:“遞給你甚麼?”

“瓢羹兒,”柴睢隔空指粥勺,用的也不知是哪裡語言,“給我遞個瓢羹兒舀粥吃。”

李清賞會意,遞過來大飯勺,順嘴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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