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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風俗用“好男走到縣,好女不出院”等思想禁錮奴役女性,仁宗朝及之前,周國女子從生到死基本不離開鍋台、炕台和碾台,熙寧年官製革改,廢丞相及樞密院三省而成立三台,坊間婦人於是戲稱鍋台、炕台、碾台為女子“三台”。
一句調侃戲言正是暗示了女子走出“院門”極其艱難,但任誰也沒想到,仁宗之後,中樞以趙長源林祝禺等為首、邊軍以謝伯升齊思勰等為首的一幫能臣謀將內外聯合,擁護了仁宗之女柴聘叩問九鼎。
大望朝廷在九方安定前提下,舉全國之力除弊革新,做到了行動層麵的放女子走出“院門”。
大望曆以來,越來越多女子不再隻圍著“三台”轉,她們大多在家時仍是勤勤懇懇任勞任怨地孝敬父母照顧子孫,同時也有不少人走出家門,或尋找工務,或自己經營,甚至讀書考試進入朝堂官場。
隨著柴周逐漸繁盛,女子逐漸進入各行各業,市集街道上自由活動的女性數量不斷增加,尤以年輕女子為多,兩朝女帝至今象舞朝,女子基本已頂起半邊天。
女子能自己養活自己不再隻依賴父兄,又受八年蒙學教諭知天廣地敦,知男女本該平起平坐,知所謂“男尊女卑”真正意思是“男子要自尊女子要謙卑”後,她們與父係世的衝突便逐漸突顯出來,部分地區出現女子與女子結契不嫁情況。
象舞四年過完上元節,朝廷甫開筆,有司收到封江右宿州遞上來的事折,內閣就之三度票擬,皆被皇帝駁回,四票擬一時拿不出來,引起朝臣不小爭議。
不知誰嘴快泄露,事折內容在廷議後不脛而走,李清賞在學庠亦有所耳聞,當天傍晚回到家來興衝衝求證。
“真的,外麵傳得可嚴重了!”
休息倆月而複工的李清賞上課沒把握好說話力度,三日下來啞掉嗓,單手端碗坐在飯桌前喝合璧燉的紅棗枸杞燉大梨,湊熱鬨時也不覺嗓疼了,聲音啞啞道:
“有說是除至夜三十八女子集體跳江自殺,有說是出過年先後二十五位新娘在洞房花燭夜殺死夫婿,隻為不圓房,這些消息倒底孰真孰假?”
近幾日柴睢正促進漕運走私案件往依律辦理上靠,忙碌整日,累到坐在凳子上目露呆滯。
待李清賞話音落下,太上慢半拍反應過來,“哦”聲應了,慢吞吞道:
“兩件事出在同封宿州事折裡,八位閨中女子相約深夜跳崖自儘,芳齡平均十八,另有結老同契的二女子,新婚夜拒絕與新郎同房,把內衣褲與外衣裙縫製在一起,不料新郎違背約定對新娘用強,女子反抗中失手殺傷新郎,兩新郎一死一傷。”
案件重大,宿州巡察禦史也上了奏,這些事涉及新興起的女子不婚民俗,宿州知州便把燙手山芋扔給朝廷來處理。
有些官員為官隻圖穩當,信奉“不求有功但求無過”,遇事隻會往上呈送撇責任,還美其名曰茲事體大不敢擅專。
太上所言絕對可靠,李清賞聽後一拍桌沿,頗為憤慨:“我就說不會是三十多人自我了結罷,謠言傳起來實在是千奇百怪無所不有,還動輒引起不明真相之人共憤,實在害人不淺。”
“謠言麼,”柴睢回來時把手爐忘在中庭書房,搓幾下冰涼的手搖頭微笑,“謠言罷了。”
李清賞卻從柴睢疲憊的眼底看見抹無奈,是啊,謠言,幾年前柴睢禪位,部分原因不正是轟然四起的天譴謠言。
李清賞想了想,道:“我以前也受過流言困擾,是先父到街口買煙絲,售煙阿婆問我爹我為何還不說夫家,我爹隨口歎了句,‘誰知那丫頭想要甚樣的高才郎君’,然後大家傳來傳去,就成了‘老李親口所說,他女兒隻嫁高門爵府’……”
那陣子誰人見到李家小娘子,不數落譏諷她幾句嫌貧愛富又虛榮?清白名聲亦被搞臭。
被搞臭名聲她本覺得是好事,尋思著如此便可以不嫁,後來哥哥為她出頭去澄清,結果可想而知,越澄清越說不清。
末了,李清賞豪氣乾雲總結道:“當初就該攔住我哥,而抱定破罐子破摔宗旨,對於流言蜚語聽之任之。”
聽罷李清賞言論,柴睢忍不住笑。
又約莫去前庭找朋友有事的李昊將快回來,她適才簡單提道:“能理解你被汙蔑的感覺,然對於流言蜚語,主動解釋行不通,聽之任之亦不妥,幾年前遇事時我嘗與內閣諸臣商議,選擇采取冷處理方式以麵對外間不利我之誹言,可最後結果——”
言至此,柴睢語氣裡帶上笑:“結果是實打實前車之鑒。”
流言蜚語從最初的“皇帝挪用百姓救濟金使災民無救”,到後來變成“國君德不配位招致天譴”之類雲雲,軟舌如刀,三人成虎。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周二世女帝在百姓文人的口誅筆伐中沒穩住自己,順勢下了禦極“舟”。
她一直覺得是自己不夠強大沉穩,經不住事情,對不起相父,對不起母親,對不起以趙大爺、謝太傅、鬱閣老等人為首的鹹亨臣,之所以而今仍暗中在追當年民變真相,並非是她戀棧權位,不過是想給老臣們一個交代。
柴睢幾年來常陷在矛盾掙紮中無法自拔,她一麵想尋個真相告慰相父安撫老臣,一麵又覺得那不過是在為自己的懦弱找借口,糾結中甚至會覺得自己是天下最虛偽之人。
提起鹹亨八年民變,李清賞看眼柴睢平靜神色,直言不諱道:“既知那是汙蔑,這幾年你沒派人調查調查,那些事究竟起發自何人何地?”
問完太上這兩句話,李清賞跟著緘聲,抿起嘴沉默下去,終究是流言蜚語最不好查,最無證可考,之所以敢熊心豹子膽問這個,不過是她篤定柴睢是真正能平靜對待此事。
“這不是正好查到你……”柴睢準備回答,然而一句話未說完,那廂門簾下端垂木撞門檻聲咕咚響起,緊接著,李昊一蹦三跳進來。
小孩攜滿身寒冷氣站門口地毯上蹭鞋底濕,紅著倆臉蛋道脆生生衝這邊道:“問殿下躬安!”
不待殿下應聲,他蹭乾淨鞋底歡喜雀躍跑過來,右手伸在交領衣襟裡神秘兮兮道:“姑姑您猜我給您帶了甚麼?”
看小孩懷裡鼓鼓囊囊,李清賞猜測:“你捏的陶人燒製成型了?”
“猜錯啦,”李昊笑得見牙不見眼,比出根食指示意,“還有一次機會。”
柴睢抬手示意滌塵布菜來,眼睛卻瞧著李清賞努力琢磨的樣,忍不住笑意盈滿眼眶,說來此事挺神奇,覺著一個人有趣時,光是無意間想起這人名字都會笑得停不下,而和這人待在一處時,眼睛像是被黏住般挪不開。
李清賞盯著李昊藏在懷裡的神秘東西,認真琢磨片刻,說了個本不想說但作為親長又忍不住說的猜測:“開學摸底測試,你試卷寫了甲等?”
李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