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第三十三章(1 / 2)

眉上煙火 常文鐘 7872 字 11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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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舞四年春打在五九尾,孟春仲春交接早已出“九數天”,二月初的深夜仍舊冷得人伸不出手,梁園外東北角,第四衛所關押房裡,厚被緊裹的李清賞因惡心和寒冷,被迫從不踏實的睡夢中再次醒來。

披被坐起身,她拍了拍胸口壓下惡心感,不經意間發現冷月不知何時已經斜上西邊窗,把本就毫無規律可尋的窗棱花紋影子徹底扯走樣,斜長又安靜地鋪在板子床前的地麵上。

樣子瞧著張牙舞爪。

女衛卒送來的炭盆此刻已燃儘,李清賞忽想起上午進來時,舒督總說這間小屋子已是四衛所裡她能住的條件最好之處。

她對此相信無疑信。

其實從初二日後半夜昏迷中的柴睢被人抬回臥房起,到次日中午舒照將送她進四衛所為止,李清賞心裡始終明白,於梁園及“太上一黨”而言,她不過是個徹頭徹尾的外人。

既是外人,受到懷疑和“暫禁”自也不必覺得委屈,她理性冷靜地告訴自己,從初二日傍晚至現下經曆的所有,皆不必覺得委屈難過。

便在李清賞靜坐時,朝南的屋門外,一隊踩在碎石子路麵上的腳步聲整齊地由遠及近,是衛所刻鐘一趟的夜巡隊,他們手中火把將門窗短暫照亮,未幾,隨著鏗鏘有力的腳步聲逐漸遠去,門外再度陷入夜色。

正當李清賞忍著惡心想在屋裡轉兩圈取暖時,幾道淩亂而不迫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從外麵傳進來,伴著陌生的說話聲與孤零零的柔弱燈光,卻聽得李清賞心頭輕輕一顫。

“來者是柴睢”的感覺綿綿而篤定地爬上心頭,幾乎與此同時,她大步流星來到屋門後,想把門拉開條縫,看清楚愈發靠近的火把光究竟在冷月深夜帶了誰過來。

手指觸碰到門上冰涼的鐵拉環後,她又無端停止住所有動作靜靜站在緊閉的木門後,任門上望窗漏進來的線光在她臉上照出愈發清晰的明暗分割。

很快,外麵一句話也沒有了,火把光亮由遠及近,卻是和巡邏路過無二,毫無停留間從門外走過去,走了過去。

旁邊釘死的窗戶可見火把半步不停向遠處走去,直到腳步聲和火光一起徹底消失,外麵再沒半點動靜。

被光亮暫時驅散的夜色,重新囂張地占領這間屋子內外的所有空間。

夜色不僅再度無孔不入地滲透進屋子裡,甚至肆無忌憚地模糊了李清賞的眼睛。

委屈突如其來,不,準確來說,是被壓抑許久的委屈,終於懂事地挑了個好時間好地點,以掉眼淚的溫和方式輕輕爆發。

“沒有關係,不要哭,不要哭,當真沒有關係,柴睢遭到下·毒之害,所有人都有嫌疑,等他們梁園把事情查清楚就好了,不要哭……”李清賞胡亂用手擦去眼眶裡掉落出來的淚水嘟噥著,淚水隻是溫熱,偏偏燙得她臉頰疼。

擦眼淚時不慎碰到的右手虎口處,包裹在細布下的傷口更疼,眼淚掉更凶。

大部分四衛所衛眾調走去戒嚴守衛梁園,上夜當差的衛眾恪儘職守地巡邏,空曠的衛所後院沒有絲毫響動,靜謐無聲的夜色裡,過罷二十三生辰沒兩日的姑娘,倔強地安慰著掉淚愈發洶湧的自己。

勸自己的話很有道理很理智,可是,可是她心裡還是好委屈,委屈到想放聲大哭。

“李清賞。”

在這個二十三歲的姑娘抿緊嘴不想讓自己哭出聲時,一道低而輕的聲音傳入她耳朵。

李清賞下意識屏住呼吸,以為自己是幻聽,或者說她遇到了更可怕的情況——鬨鬼。

旋即她否定了第二個可能,據說梁園作為太上居處有龍鳳真氣聚集,乃天下最為乾淨溫暖之所,上禦衛裡又到處是刀槍劍戟與習武之人,莫說是尋常邪祟,即便真有大家夥來了,想與活人衝撞恐怕也要掂量掂量。

再者說,方才那道聲音,有些耳熟。

一門之隔的裡麵沒了動靜,門外再度輕輕響起說話聲,語慢聲低,帶著深夜冷意:“是我,柴睢。”

是柴睢,真是柴睢。

沒等李清賞抹乾淨臉上淚水,柴睢再道:“方便讓我進去麼?”

這人真是,排毒時放了那樣多血,身體好些沒啊就大半夜亂跑?

李清賞不受控製地悶悶抽噎一聲,鼻音濃重,倔強語氣有些焦急:“門外麵落鎖你進不來,深更半夜你來這裡做甚麼?你,你醒了為何不老實臥床休息,毒血已排乾淨?醫官說亂動亂走會加速毒血在體內擴散,你趕緊回去!”

“我就是來看看你。”門外,柴睢頭暈得不行,扶著門框坐在了門邊四四方方的平麵小石門墩上。

坐下後暈眩感稍微好些,柴睢靠在身後冰冷磚砌的門框上,感覺自己這顆不安的心在即將跳出胸腔之際,忽就乖覺地落了回去。

“門沒鎖,鐵鏈搭著,”在門裡人沉默時,柴睢抬起手撥了下垂在鐵鼻環上的鎖鏈,軟聲道:“我可否方便打開門,給你送進去點東西?”

屋子裡,李清賞並非故意不搭話,而是也因身體難受抱膝蓋蹲在了地上,她積攢了滿腔滿腹話想講給柴睢聽,可此刻隔著門聽柴睢不緊不慢同自己說話,她忽然覺得有些話說不說其實也並沒有那麼重要。

外麵,柴睢還在軟糯地絮叨著,她忽然變得好愛嘮叨:

“其實在去歲冬甫歸汴京時,我對查清楚當年民變背後真相,並不是多麼意誌堅定,甚至也和阿照聊天時提起過,要否就這麼糊塗作罷,因為忽然被送來梁園的你,那時於我而言確實是個麻煩,梁園也因為你的到來,變得天翻地覆,不再如以前安靜。”

柴睢邊絮叨說話,邊給不遠處夜色裡默默守護的鄭芮芳打了個手勢,後者會意辦事,把帶來的棉被及其他用品交給看守李清賞的衛卒。

腦袋昏沉得抬不起來,柴睢兩手撐住額頭,用她特有的軟糯調子,繼續語慢聲低說話:“待和你接觸逐漸多起來,觀望中發現你身上有很多特性很吸引我,但是我懦弱太久了……”

李清賞不太想明白柴睢大半夜不顧病體跑來說這些話究竟想表達甚麼,好比此前柴睢主動剖白心意而她不敢接受,最大原因莫過於她看不透柴睢,看不懂大周國的太上梁王,而此刻,她唯怕懂得太上之意。

忽之間,李清賞的心空跳了兩下,試毒導致的惡心反應再度來襲,她腦子卻愈發清晰,太上梁王此人有時過於高深莫測,讓她不由自主把情況往最壞了打算。

柴睢嘴裡話被打斷,她聽見李清賞問:“我知道我們姑侄於梁園而言是麻煩,莫非此番中·毒也是殿下一手策劃?你也要把我當成誘餌拋出去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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