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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
“唔~”
隔天上午,梁園,柴睢和舒照鬼鬼祟祟躲於寶樣葫蘆門後偷聽彆人說話,直聽得太上連連見新鮮,心道原來撒嬌是這樣,李清賞就不會,隻是才驚歎一聲便被阿照慌忙捂住嘴。
“誰在那邊?”葫蘆門另邊不遠湖石旁,謝隨之敏銳發現門那邊有動靜,轉身警惕時順手將個小胖妞拽到身後護著。
她問罷,兩名沿路檢查廊下風燈的仆人出現在葫蘆門前,拾禮問:“嗣爵有何吩咐?”
謝隨之把人打量了,確定二人隻是依例檢查燈盞到附近,遂擺擺手放他們走。
她邊轉回身來邊鬆開抓著於漪白的手,卻發現自己不知何時被反拉住,鬆不開。
“小白,”謝嗣爵無奈中柔聲提醒,“手。”
於漪白不僅沒鬆開,反而兩手齊用力把謝隨之抓住,像是怕弄丟般緊緊抓住,她稍微仰起臉看過來,臉上歡樂洋溢:“你承諾忙完這幾日會去找我,據說元凶昨日已被上禦衛捉拿歸案,我特意又多等一日,可你還不去找我,那便我來找你嘍。”
對於於漪白這些話,謝隨之總覺得是小孩在胡鬨,遂任她拽著,試圖語重心長勸解:“小白,你已經二十,是個大人了,有些話我們說一……”
此言既出,立馬被於漪白蹦噠著打斷,小土豆樣晃著謝隨之手撒嬌:“你終於肯承認我是大人啦!承認就不能反悔,隨之隨之,你和我成親罷,好不好嘛~”
打過交道的人都知定國公府謝嗣爵最是軟硬不吃,拳腳威逼也好,撒嬌示弱也罷,在她麵前通通不管用。
無論麵對甚麼情況,謝隨之似乎總是能充滿耐心:“可是小白,你有否問過自己,你究竟喜歡我甚麼?”
小土豆打小跟在她身後,十二三歲便開始嚷嚷要嫁她,及笄後也沒改過口,有些話嚷嚷著嚷嚷著就會讓人感覺為真,謝隨之卻怕這隻是小土豆的誤會。
於漪白燦爛笑著,小眼睛徹底眯成兩條縫,臉頰上的嬰兒圓被笑容擠得堆起,再可愛不過:“喜歡哪裡需要理由?喜歡便喜歡了嘛!”
她軟乎乎肉乎乎,從小到大喜氣洋洋,見者無不喜歡,可唯獨眼前這個叫謝隨之的人不喜歡她,這真是叫人難過。
腳下是碎石路麵,謝隨之拉住於漪白不讓她亂蹦噠,問:“快到晌午,餓不餓?帶你去吃點東西。”
謝隨之這兩句話像是觸碰了某種機關,於漪白停止了歡快的蹦噠,轉眼間安靜下來,也慢慢鬆開了抓在手裡舍不得放開的手。
又是吃東西,每回謝隨之搪塞她或者想擺脫她時都會選擇帶她去吃東西,然後在她吃著吃著時,謝隨之就悄無聲息不見了。
謝隨之,總是不喜歡她呢。
眼睛飛快覺到酸脹感,小土豆低下頭去忍淚擺了擺手,聲音是讓人聽不出情緒的歡快:“怎這樣快又到吃飯時候,今日我還要去南市吃臊子麵,不同你多說啦,你走叭,我也要走了。”
說著還悄悄補充:“再不走撞見殿下可咋個辦。”
謝隨之素知小白喜歡美食,天塌下來也阻擋不了,遂從荷包裡抓出把碎銀並一張大票塞到於漪白手裡,叮囑:“南市遠,找個朋友做伴,雇車來回。”
柴謝舒三人裡隻舒照有個寶貝女弟,小時候舒照曾把妹妹偷帶到東宮給阿睢和隨之玩,隨之出宮後也常跑去阿照家裡找小妹妹玩,大家從小便非常寵愛唯一的小不點,謝隨之更是習以為常,習慣性怕小白受委屈,給錢給東西無比順手。
每回被給錢,於漪白會高興地接受這份關心,但這回她把錢塞了回去,沒敢抬眼看謝隨之的反應,她想那大概是覺著意外和不解,然後平靜接受。
“我錢夠花,”於漪白道:“你賺錢也不易,以後不要再隨便給彆人——”措辭不夠準確,她改口,“不要再隨便給我錢了,你自己攢起來。”
除去會毫不吝嗇給於漪白錢花,尋常倒也沒見過謝嗣爵荷包裡的銀錢平白送到過其他人手裡。
“怎麼了?”謝隨之握著被塞回來的錢,疑惑不解,低下頭輕聲細語詢問。
於漪白最聽不得這般話語,飛快瞄謝隨之一眼。
隻見日頭明媚燦爛,披在謝嗣爵頎長身軀上,那發間一根鑲寶銀簪跳躍著碎光,在旁邊池水麵掠出道似有若無的浮銀影,半低下頭溫柔說話時,實在天生好肌骨,不傅紅粉自風流【1】。
謝隨之相貌性格皆上等,於漪白喜歡慘了謝隨之這個樣子,可是沒辦法,她這個時候隻能轉身跑走。
她怕自己再不跑就會在謝隨之麵前掉起眼淚來,兄長總說她哭起來很醜很醜,她不想讓謝隨之看見自己很醜很醜的一麵。
最讓她想掉眼淚的,是最近每每找謝隨之,謝隨之都在變著法子拒絕她,比以前任何一次都認真,認真到讓於漪白覺得害怕又無助,她不知謝隨之為何忽然這樣,她找不到原因。
隨著於漪白蹦跳著跑走,謝隨之心裡格外堵得慌,可手頭繁忙的事務容不得她分心多想,布子立等人還在上禦衛羈押,需要她過去再問問情況。
待那二人相背而行越走越遠,柴睢從葫蘆門後走出來,攤開兩隻包紮著起來的手納悶兒問:“隨之為何不喜歡你家小土豆?”
柴睢這人嘴毒,愛管個頭不高又肉乎乎的於漪白喚作小土豆,少年時候還總愛故意把於漪白逗哭,再讓舒照與謝隨之兩個使儘渾身解數去哄。
舒照隨後現身,聳聳肩,被近午日光照得眯起眼睛:“不喜歡哪需要理由,隻是不喜歡罷了。”
喜歡哪裡需要理由?喜歡便喜歡了。不喜歡哪需要理由,隻是不喜歡罷了。
舒照用手肘戳戳摯友,問:“布子立的事你究竟是何打算?日前隨之見劉文襄,目的不過是詐皇帝一下讓皇帝緊緊皮肉,需知無論最後你選擇如何處理,內閣皆會讓有司插手進來。”
那幫專負責治國理政的朱袍烏紗們,無論是直臣亦或智臣,他們太懂江山社稷,絕不會讓梁園和大內間關係過於緊張。
“哼。”柴睢鼻子出氣不冷不熱笑一聲,中·毒初愈的臉色在日光下蒼白又疲憊,“監守布子立的人手撤走些,監看按普通羈押標準來,給李清賞下·毒那幾個人現在送大理寺,劉畢阮那邊必須給他拽出來幾個人,哦還有,李泓瑞乾的那些事給他報到吏部去。”
那夜在李記鋪子,下·毒者有兩撥,劉畢阮指使的那一撥是衝著柴睢去,李泓瑞聯手劉畢阮府上管事主謀的另一撥,則是衝著李清賞去的,好巧不巧,熱鬨事全部湊到一起來。
舒照表情微變,眉心擠出川字,說話卻像是在聊今日天氣般平靜隨意,甚至隱約幾分調侃:“便這樣算了?你被害得手指尖都戳到閻王爺嘴上須子了。”
“彆急麼,”柴睢抬起僅是傷了食指的左手撓額頭,滿臉憨厚相,“涇溪石險人兢慎,終歲不聞傾覆人。卻是平流無石處,時時聞說有沉淪。”【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