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第三十八章(1 / 2)

眉上煙火 常文鐘 7256 字 11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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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夫子那是半點在家憋不住,吃過飯便挎上自己的小布包歡天喜地奔學庠而去,此前所謂“多休息一日是一日”的想法被徹底拋到九霄雲外。

說來也巧,李清賞剛到坊門樓時,正好碰見童山長從西邊過來,清瘦的中年男子托著疲憊的身軀,一步步走過來,瞧見李清賞時還以為自己認錯人,把滑到鼻頭的靉靆鏡往鼻梁上用力推了推,他“啊!”地輕歎出聲。

“李夫子?”小老頭拖著鞋跟趿拉趿拉地走過來,詫異而不冒犯中把女夫子打量,“你病好啦?”

“病?”李清賞愣了下,想起柴睢同她說的告假理由,舉起右手晃了晃,“提筆雖不方便,但不妨礙做些其他事,聽說您開始走訪娃娃親長了,我想著說來看看能幫點甚麼忙。”

童山長疲憊臉上露出些許欣慰笑容:“李夫子有心,可惜我一上午走了五條胡同,二十七戶裡有學齡女娃,卻隻進了三戶家門。”

他伸出三根手指比了比,又把快滑下肩膀的布袋往上顛,鼻梁上老舊的靉靆因此動作而滑下來一半,要掉不掉架在鼻梁上,他問:“吃了麼?我還沒,找個路邊攤吃兩口罷。”

“正好跑過來有些渴,我也坐著喝碗湯,”李清賞往街兩邊看看,指向斜對麵幾步遠處,“那家麵攤不錯。”

她記得童山長愛吃打鹵麵。

不多時,童山長坐到麵攤上便點了碗豆乾鹵素麵,李清賞趁去向攤主要麵湯時,叮囑攤主往素麵裡加個荷包蛋,埋在麵條下。

待童山長攪拌麵時翻出荷包蛋,以為是攤主搞錯了,要招手喚攤主,被李清賞攔住:“沒弄錯,您就吃罷,您為學庠如此奔波勞累,卻連個雞蛋都不舍得吃,要是您被累病,我該跟著誰混飯吃呢。”

這兩句勸倒是聽得童山長笑顏開,領下好意咬口雞蛋,他囉嗦道:“你還小,又要養侄兒,掙點錢不容易,不要亂花,趁著沒成親,能多攢就多攢點,以後需要用錢的地方多哩是。”

李清賞喝著熱騰騰的麵湯,笑眯眯聽山長嘮叨。

童山長也不嫌嗓疼,邊吃飯邊和李清賞聊天,感歎道:“你那房東人還不錯的,你戳傷手,她還來幫你告假。”

“她親自來的?”李清賞打聽問,當時她問了柴睢告假事宜的,柴睢說已讓人幫告假,她以為是彆人來替她告假的。

童山長吃兩口麵條,用力一點頭:“去冬雪時,我見過數次她來接送你,罕見誰個妮子有恁老高個頭,山長很是不會認錯人噠。”

喝下去的麵湯似乎沒有淌進肚子,而是迸進了心包,李清賞感覺有暖意一下下從心臟往外溢,但同時又有些小小不滿,柴睢那個王八,自己中.毒沒好利索呢還跑出來替彆人告假,乾的都是甚麼事嘛。

她喝罷熱麵湯沒敢抬頭,壓不住嘴角往上翹,不知自己傻樂啥,道:“她人是還不錯。”

萬沒想到,童山長會問:“她瞧著年紀不小了吧,還沒嫁人?”

“確然尚未成家,但她年紀也不算大。”李清賞替某人解釋著,二十六麼,不大不大。

這兩句話讓童山長想起上午時走訪的那些人家,他們對家中女兒念書的態度讓他倍感無奈,愁腸百結歎道:“妮子麼,雖然的確嫁人後要靠男人過活,但是那些大人咋就不明白呢,隻有妮子自己條件好了,通情達理了,她才有可能讓條件好的男人鐘意上嘛,不讓妮子讀書還想讓妮子往好人家裡嫁,簡直算是癡人說夢。”

童山長所言雖不全對,確然有他的道理,終究是沒哪個好人家會看得上蠻昧無知的女娃做兒媳婦嘛。

偏偏李清賞對山長不分觀點表示不敢苟同,然鑒於當下自己所處境況,她巴結山長尚且還來不及,又豈會在與自己無利益衝突前提下,狗挑門簾現嘴尖地和童山長發出不同聲音。

李清賞道:“您也是如此,勸那些適齡入學的娃娃親長麼?”

“咦,”童山長胡子一抖,“那咋敢哩,說這還不得讓人家大棒子打出門,何況進個門都不容易。”

說到這裡,童山長不由把麵前彎著眼睛甜甜傻笑的小夫子再看幾眼,猶豫問:“你當真要同我一起走訪家戶?”

李清賞還傻傻沒反應過來,點頭如搗蒜:“真的呀,多個人多份力,總比您獨個跑來跑去要好些,若您怕我實在幫不上忙,我還可以給您背包提水呀。”

冷不丁想起某些娃娃家裡情況,連童山長一個男人都忍不住想打哆嗦,他見李夫子純真,委婉道:“我不在學庠裡,蒲典夫子她們也有些忙不開,不然你回學庠幫幫她們?”

看著童山長認真的樣子,李清賞那根粗神經終於慢半拍反應過來,理解了童山長的良苦用心。

她是個姑娘家,走街串巷不安全,人心也隔肚皮,萬一進哪個家戶後遇上甚麼不好處理的情況,徒惹一身麻煩反而不好。

童山長錯過午飯時間的午飯在路邊匆匆解決,李清賞借口先回學庠,替他給了麵錢,童山長再一次感歎當初沒看走眼,李夫子是個善良心細的姑娘。

童山長就想啊,要是自己有兒子,定然要讓兒子把李夫子娶回家,多好個妮子啊,畢竟一個好媳婦能旺至少三代人。

好人也有好報,李夫子是好人,帶著侄兒生活在汴京不容易,這不,老天有眼,李夫子遇上了那樣好的房東呢。

李清賞並不知童山長在心裡對她如何評價,她溜達回學庠,在與其他夫子們簡單寒暄兩句後,開始了雜七雜八的忙碌,比如替彆人傳傳話、分數發給學生寫居學用的黃紙【1】,以及,看門大爺老周著急登五穀輪回所,拉李夫子來替他看會兒大門。

學庠門房是看門老周常住之處,屋裡窗戶不常開,聚集著濃重煙絲油味和一年到頭難洗兩回澡的臭味,李清賞坐在屋門口那張修補無數次扶手被包漿的破爛椅子裡,望著柵欄門外發呆。

學庠原本的好門板許多年前被人鬨事時拎斧頭砍壞,又被人惡意燒毀,換門的費用申請不下來,便有了如今童山長自己打造的柵欄門。

看門老周說他很快就回來,李清賞替了他大約小半個時辰,遇上一回學生們下課和上課,她也頂起老周的差事敲響了小銅鐘,老周還沒回,她猜老周那個臭棋簍子是溜到後街看彆人下象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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