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照送她一個字:“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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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春陽剛剛過中天,罵人“滾”和被罵“滾”的二人並肩出現在東門盤樓街街口。
“頭回見麵你給姑娘約這裡?”柴睢仰頭看雕神畫仙萬分恢宏氣派的石刻牌樓,“盤樓長街”四個字在日光下瑞氣千條熠熠生輝。
舒照抱起胳膊眺向門樓裡麵,看見一隊駱駝穿行於熙來攘往的人群,神情一言難儘:“據說是人家姑娘要求的,說是從沒去過桑家瓦子,想趁機出來玩。”
迎麵有輛滿載的獨輪車過來,柴睢擠著舒照往旁挪步讓路。
奈何街上人擠人,太上衣裳仍被車上高高摞起的麻袋給蹭到,胳膊肘處弄上片灰,她低頭拍了幾下:“對方甚麼路子,聽起來比較的野哦。”
尋常人家兒女白日裡到各般瓦子裡玩耍倒是沒甚麼,入夜還在瓦子逗留的男女無不會被打上“不良子”三個字,家裡有些門檻的人則不讓子女踏足瓦子這般三教九流混雜地,認為那些地方非是有身份的人去的,他們仨小時候結伴偷跑到瓦子裡耍,回去也被各自親長訓斥過。
舒照搖頭:“當時我也沒仔細聽我娘說,隻依稀記得是甚麼‘好人家’,”
說著他笑起來,英俊麵容上閃過幾分自嘲:“這年頭出來相親誰不說自己是好人家,可似我們這般家況的,哪個真正好人家肯願女兒嫁過來?”
舒照和謝隨之麼,家中親長是兩位母親,彆人或多或少都會介意,似佇田侯公儀長昆弟公儀軌追求於漪白,暗地裡便是頂著好大壓力。
柴睢覷阿照表情,笑了笑:“這場親要是相成,那你可得好好疼人家。”
“誰說不是呢,”舒照也笑,一抹迷惘從明亮眼裡飛快閃過,“至少不能讓人家覺得,跟了我過得不如出閣前享福。”
兩刻後,某家茶樓大堂,台上說書先生妙語連珠博得台下茶客陣陣喝彩,舒照再次偷瞄一眼坐在不遠處吃茶聽書的好友,視線收回時不慎與對麵人四目相對,尷尬得手搓膝蓋。
“沒想到是你,”舒照喝口茶掩飾,笑也笑得尷尬,“彆來無恙。”
“彆來無恙,舒愚隱。”坐在舒照對麵的圓臉柳葉眉姑娘不是彆人,正是也曾在大內學塾讀書的現任戶部尚書淩粟內甥女柳奚。
戶部尚書淩粟是柳奚親姨夫。
“那是,謝隨之?”柳奚看一眼前方不遠處專心致誌聽說書的背影,微笑道:“你們關係一直挺好呢。”
舒照此刻除了尷尬就是更加尷尬,他張張嘴,沒解釋那不是隨之是訥之:“要是覺得不方便,我們換個地方坐?”
這裡吃茶聽書的人坐滿茶樓兩層,桌間走道上,茶博士來回送茶水時得時刻注意竄來竄去的稚子頑童,叫好喝彩聲伴著各種嘈雜不絕於耳,坐在同張桌子前麵對麵說話有時都聽不清楚,很不是個相親的好地方。
柳奚笑著擺了下手,稍頓,道:“不然也請謝隨之過來一起坐?她獨個坐那裡——”
說著視線挪過去,呃,隻見柳奚口中那個獨個坐在那邊的人,正歪著身子津津有味與旁邊茶客討論說書先生講的故事情節。
舒照生動形象地理解了為何隨之有時候說,擔心誰過不好都不用擔心阿睢過不好,阿睢有種奇怪能力,要是臉朝下叭嘰摔進泥裡,她能就勢趴那裡興致勃勃捏泥耍。
“不用管她,”舒照道:“你不是說想去桑家瓦子耍麼,現在去如何?”
柳奚熱絡道:“也喊上謝隨之麼。”
舒照覺得要阿睢來親眼見證以前同窗現在相親,那隻會更加尷尬,瘋狂搖頭:“我們偷偷溜走。”
於是乎,當柴睢還沉浸在說書人的曲折故事中時,身後兩人已經偷偷摸摸離開。
出去路上,柳奚望著男子高大的背影,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她六歲開始同舒照坐到一個學塾裡念書,念到十五歲,記憶裡舒照是個白胖矮的小肉墩,不喜念書,愛吃愛玩,還愛惡作劇整蠱周圍同窗。
學塾裡無論男女基本都被於大統領家的兒子整蠱過,男同窗會選擇報複舒照,然後在你來我往中和他變成朋友打成一片,女同窗被整蠱後,或選擇沉默,或當場報仇,或去找夫子告狀。
給學塾其他老夫子告狀一般沒用,得要去給趙夫子和林夫子告狀,然後隔天就能看見舒照被罰在學塾外蹲馬步,一般陪罰的還有謝隨之或者大周東宮柴睢。
他們仨人最是鍋不離蓋、蓋不離鍋,隻要其中一人搗蛋闖禍,其他兩個十有八·九脫不了關係。
既出茶樓,柳奚大大方方打量舒照,手遮到眉上擋日光,道:“你和以前念書時完全不一樣了。”
或許是走到街上感覺寬敞不逼仄了,舒照稍微輕鬆些,笑著領路往桑家瓦子方向去:“女大還十八變呢,不允許我們男的也變變呀,再說,你也變不少,越變越漂亮。”
舒照大喇喇,不曾留意到身邊人聽到這幾句話後神色上的變化,他兀自道:“那年結業後,我聽說你回老家了。”
這句話說得委婉。
那年結業,舒照雖然在謝隨之和柴睢兩把刀架脖上的逼迫下,頭懸梁錐刺股死磕硬學考進國文館,可學塾裡大半女同窗卻是被她們父母接回家安排嫁人去了,隻謝隨之等寥寥數者,在圍觀者不看好的起哄與喝倒彩中考進國文館繼續念書。
談到這個,柳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