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上煙火》全本免費閱讀 []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正經講暑休應該放在六月,現實則是七月末伏熱煞人,是故避暑也多避七月熱。
李清賞小心翼翼觀察柴睢到六月底,幾番試探不曾發現太上有任何端倪,她心中那點事情泄露的懷疑卻始終無法按滅。
她親自見識領教過大周國前任皇帝的手腕與魄力,絕然不相信自己計劃周密到能在柴睢眼皮子底下把人騙過去。
這日是個陰天,去往北山的路上,又長高些的李昊纏著太上護衛長侯郅風學騎馬,左右隊伍行進緩慢,侯郅風被這猢猻纏得不行,找來匹馬牽著韁繩馱李昊走。
馬車裡稍顯得悶熱,車簾卷起,可見外麵通衢平坦而寬闊,地勢高於兩側苞米地,有風吹進車廂裡,帶著土地的腥與苞米杆子的甜。
李清賞探出頭去用力嗅了嗅,縮回來歎道:“去歲來京路上,曾見過一片望不到儘頭的苞米地,那也是個快要下雨的天氣,刮的悶風又腥又甜,而今再嗅見這些味道,恍然如隔世。”
柴睢看向她的眼底有光點輕柔閃爍,戳她膝蓋道:“那時候可曾想到會遇見我?”
李清賞捏住她手,思考片刻,滿目認真道:“其實我曾想過去找你告狀。”
“你敢否說得再認真些?”柴睢笑起來,“你哥要你找申沉,你卻找我告甚麼狀,不怕我看上你美色,強行留下你在我身邊?”
有冤屈去敲三司鳴冤鼓,找一個名聲在外的禪位昏君能告甚麼狀。
李清賞答不上來,一頭靠在柴睢肩頭,嘴裡好笑地嘀咕著:“反正就是想找你告狀,我想過你或許和路上那些抓我的人是一夥,也想過你聽罷我的申·訴會為我主持公道,確然萬萬沒想過,你竟會對我帶來的事袖手旁觀。”
柴睢抬手點她額頭,不知何時起,她對這般親昵之舉習以為常:“睜眼說瞎話,啥叫袖手旁觀,我若袖手旁觀,你還有命活到今朝?”
“你偷換概念,”李清賞抱住柴睢胳膊反駁,“我是說我帶來的事,你在說我,兩個不一碼事。”
柴睢坐穩了讓她靠,嘴上偏要同她唱反調:“你和你帶來的事本就是一體,何來分合之說,還有,大伏天的,彆摟摟抱抱,熱煞人也,自個坐好。”
李清賞把嘴一撅:“不,我非要抱著。”
太上禦駕非是尋常逼仄小馬車,內部空間寬敞,車外前後是護衛,柴睢低下頭威脅道:“不撒手我可就親你了,真親了啊?”
照平時來說,李清賞是那個動輒羞紅臉頰,甚至耳朵紅到能滴血的薄臉皮,若聽見柴睢這般放浪之言,她定是會撇開這家夥並且裝作不相識。
這回她沒有羞澀,她甚至抬起頭主動親吻上來。
這是個突如其來的,有些急切的親吻,李清賞略顯笨拙,無甚章法地闖進柴睢口腔,甚至把人按在了車壁上。
柴睢磕得險些咳起來,喉頭驟然一癢,她飛快掙脫了那個闖進她領地的“客人”。
“咳咳!”太上偏過頭,手肘捂嘴咳出聲,還沒換過那口氣,忽被人用含笑的強調挑釁道:“你不是要親麼,就這呀。”
柴睢反手捏住她兩頰,輕而易舉捏得她嘴巴微張,上下牙合不住。
柴睢把近在咫尺的臉龐認真看了,好奇問:“這是在通衢上,行來過往許多人,晚上借宿北山驛站,你如此挑釁,是想……”
後麵的話沒說出口,幽而含情的目光已足夠說明一切。
論耍流氓道行深淺,李清賞挑戰失敗,頹鬆口氣將額頭撞在柴睢兩根鎖骨中間偏下處,低嚎:“厚臉皮果不是一時半刻能練成,你摸,我手心裡全是汗。”
柴睢握住她抬起來的手,笑道:“你答應我來北山時可沒有這樣慫,”她把她摟進懷裡,“事到臨頭說害怕,晚嘍。”
“我能不能不去拜見聖太上?”李清賞猛敲退堂鼓,親親柴睢側頸撒嬌,“不去好不好?”
柴睢態度堅定:“醜媳婦總要見婆母。”
“我不醜,你才醜,你最醜,你是柴醜醜。”李清賞可以慫,然絕不在相貌上退讓半步,尤其對方是柴睢時。
這不知從何而起又實在算是可惡的勝負心。
柴睢有些不喜“柴醜醜”這個綽號,咧嘴問:“為何你是甜甜而我就是醜醜?”
李清賞一揚下巴:“謝夫子比你好看。”
柴醜醜無情地推開貼著自己的女子,彆開臉不服氣:“你倒是能找個比隨之還好看的人來。”
李清賞被她逗樂,繼續故意道:“舒督總劍眉星目也好看!”
柴睢乾脆哼地轉過身去,肩膀抵在車窗旁望向外麵一望無際的苞米地,以及不遠處輪廓逐漸清晰的村落建築:“你沒見過我趙大爺,不然怎會如此沒見識。”
她趙大爺名諱曰長源,熙寧年有名的俊後生,人稱“汴都第一公子”,男女在他麵前無不遜色。柴睢少時曾在狀元閣見過趙大爺十九歲狀元及第的等身畫像,那模樣才是真正的俊美風流。
據說史官奉旨修撰柴周曆代進士名錄時,都忍不住在書裡評價趙大爺“貌甚俊”,翻遍瀚海史書,刻意被記錄容貌長相者鳳毛麟角,足見趙長源相貌之俊。
“你不要在想象中去為尚未發生之事設置障礙,”柴睢在比較輕快的氛圍裡,隨口開解道:“否則會越想越膽怯,甚至選擇放棄,而實際上,一切或許並沒有你以為中那般艱難。”
湧進來的風變涼快起來,透過車窗可見鉛黑濃雲正自東往西壓,雨將至,通衢上行人亦變多,不遠處,寫著“北山驛”三個官體大字的招子高高飄揚,李清賞抬手指它:“嗟乎,是進亦憂,退亦憂,何時可得樂耶?”【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