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有心思開玩笑,劉畢阮心中大作之警鈴卻然分毫未敢放鬆,他臉上陪著皇帝笑,拾下揖禮諂媚應著:“臣知公家定會秉公執法,謀來真相還臣以清白,臣亦必全力支持奉旨天使到龍津,吾皇萬歲!”
他話音甫落,馬寶楠收到殿外小宮人通稟,過來低聲細語向皇帝稟告道:“公家,禮部傅尚書、戶部司馬左侍郎、文淵閣蔡襄侯,以及禮戶二科給事中到了,兵部任尚書也在外求見。”
禮部尚書傅觀,戶部左侍郎司馬獻玉,文淵閣大學士蔡襄侯商雪金,幾個人名齊齊出現定然與大選結果有關,這讓劉畢阮心頭又是一突突,預感簡直算是很不好,還有兵部尚書任國燾,他此刻入宮來又是來湊甚麼熱鬨?
“來這樣快呢,”柴篌感歎著如此順口歎了句,滿是無奈轉向下麵的劉謝二人,歉意道:“傅觀和司馬獻玉他們來了,成日裡事多得直往人腳後跟上打,連同你們先聊兩句的時間都不給朕留,這樣,”
他吩咐馬寶楠把祁東送來的西瓜給劉謝二人抱幾個帶回去吃,揚著笑臉親切道:“大熱天你們來一趟宮裡不容易,西瓜捎回去些吃,祁東所送,甜而多汁,說來也奇怪,大漠裡結出來的瓜果,竟比雨水豐沛的中原結的果味道更好,啊,朕回頭得空再找你們聊天。”
皇帝話中有話,劉畢阮和謝知方一人得倆祁東大西瓜,謝了恩各懷心事退出清涼殿。
出門遇見等著傳召的禮部尚書傅觀等人,劉畢阮逐個與大家打招呼寒暄,尤其對上同僚文淵閣大學士蔡襄侯商雪金時,他甚至還與人家提前道了賀喜。
待劉畢阮和兵部尚書任國燾在不遠處說完悄悄話,由宮人引路走遠,清涼殿門外,滿臉和氣的蔡襄侯商雪金悄悄鬆了口氣。
身後的清涼殿裡尚未傳來皇帝召見的消息,戶部左侍郎司馬獻玉看熱鬨道:“小劉大學士方才道的那幾句賀喜,聽著有些咬牙切齒在其中呢。”
大選補擴後宮,內廷各宮皆要充人掌管,皇帝對文淵閣大學士蔡襄侯商雪金的孫女甚為看中,準備封之為妃,祖憑孫貴,一旦商氏女封妃掌宮,內廷再不是隻姓劉,皇帝也將徹底擺脫受製於劉的初始狀態。
商雪金在內閣老老實實乾這五六年時間,不冒頭,不拔尖,不闖禍也不拖後腿,更不結黨拉派,典型的不求有功但求不過,他本以為會就這樣熬三四年,撈個正二品譽稱平穩致仕就好,沒想到他兒子應皇命把他孫女送去了禁中大選。
年輕人沒遭過捶打時,總是意氣風發地想在權力場裡追逐求舍,甚至揚名立萬,商雪金在官場混跡幾十載,對朝堂上的事再清楚不過,他深知自己這是愣被拖下水,故而麵對司馬獻玉的促狹,他也隻是哭笑不得地擺擺手,甚麼話也沒說。
兵部尚書任國燾與劉家關係非同尋常,自然視商雪金為眼中釘肉中刺,站在旁邊不冷不熱哼出聲,無比輕蔑嘲諷。
反觀商雪金,不僅官階比兵部尚書低半階,處處端著恭敬,被任國燾冷笑後,他甚至還能覥著臉同人家笑得討好,沒骨氣極了。
司馬獻玉看不下去,拉了下商雪金官服袖子,低聲道:“公這是何為?你又不欠他!”
清涼殿前,戶刻給事中張槐子與禮科給事中單庭輝因官階低微,並肩抱手恭敬站在柱子旁,低頭沉默著;
禮部尚書傅觀似乎嫌熱,負手獨自站在大幾步外的殿簷蔭涼裡;
兵部尚書任國燾與這幫人不是一起來的,獨自站在殿台階前,大半個身子立在午後驕陽裡,渾然不覺熱似也。
正殿門前,隻見司馬獻玉拉著商雪金袖子,滿臉不服氣瞥任國燾,而當事人商雪金仍舊那個滿臉堆笑的老好人模樣,局麵涇渭分明。
相比於清涼殿前無傷大雅的小插曲,出宮路上的劉畢阮,顯然心情要算是更加不好些。
在他又一次回頭看宮人懷裡抱著的禦賜祁東西瓜時,謝知方終於忍不住開了口:“禦賜之物,得等回家設了香案,供奉罷才能吃。”
祁東西瓜他從小吃到大,若非是禦賜,他定然轉手把它送人。
劉畢阮瞥他,滿臉“你莫是傻罷”的表情,鼻子裡哼氣道:“你對而今情況自然是喜聞樂見,攛掇公家罷和公,再分了劉氏的權,然後呢?以為他從此就會重用你們?癡心妄想,他隻會轉頭挑選更好控製的,對他更沒有威脅,而且還更有助力的人來,你看,商雪金這不就冒出來了。”
對於劉畢阮的當麵抱怨,謝知方但笑不語。
劉畢阮並不在意謝知方的沉默,兀自嘀嘀咕咕低聲念叨:“您而今是熱炕上的新貴,正是春風得意時,哪裡能明白我這兔死狗烹之悲情,上位是人君國主,是唯一可以在柴周呼風喚雨的人,我們下麵這些嘍囉,無論怎樣你爭我搶、你死我活,到頭來不過都是那位罐子裡的蛐蛐兒,鬥著生死來給那位解悶兒。”
這番話說得甚至有那麼些掏心掏肺的味道,都說交深言淺最是害人,有時交淺言深反倒更能避免許多不必要的事發生。
關於劉畢阮的話,謝知方既聽,則需要表個態出來給有的人看,遂不痛不癢道:“小劉大學士這些年在漕運上何其辛苦,下官略有耳聞,公家聖明,斷不會叫忠君體國者熱血空付,至於那些不可知之事,想來公無須過多擔憂。”
皇帝好計謀,也比較地了解劉·氏·父子,能隻用此姻親一招,就成功挑起內閣內部臣公矛盾,永遠不會怕劉庭湊在繼任首輔之後,將內閣打包裝進他劉家口袋,劉畢阮越是在乎商氏女封妃的事,越說明皇帝計謀很成功。
“哼,不到黃河心不死,不撞南牆不回頭,”劉畢阮眼角餘光往後瞥,見送瓜宮人離得遠,他靠近些道:“方才在清涼殿裡你也見了,你們謝氏在博懷是百年門庭,我劉家雖遠遠不及,然我們在思寧也絕非魚肉鄉鄰之家,那位能造出三道印封的假奏,隻為在封妃前敲打劉家好讓我們家裡外老實,我說,這般下作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