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她這般年紀的人,無不是聽著聘帝功業長大,對聖太上的崇敬,幾乎到了比肩之於天地神明的地步,再興之主聖太上在百姓心中的地位,便是如此偉大不可撼動。
柴睢想敢情還是給時間緩衝的錯了,晃晃她手:“原來你確實是膽小。”
“殿下?”斜前方團圓門後出來位粗布便服的中年女子,四五十歲模樣,腰掛製式刀,抱拳攔住太上腳步。
忽然出現陌生人阻攔去路,李清賞下意識想要抽回和柴睢牽在一起的手,非是怕彆人發現她二人關係不同,隻是不想在彆人麵前失禮,關鍵是,她害羞。
“厲督總,”柴睢沒讓李清賞罷手抽走,點頭回應麵前人,“門口人說,您在後麵和母親她們說話。”
厲百程行罷禮,左手習慣性握在刀鞘口:“下麵有點事需要過去看看,應該很快回來,”
說著看向半躲在柴睢身後的李清賞,“這位便是李小娘子了罷。”
話題聊到自己身上,李清賞沒法再裝自己不存在,掙開柴睢手出來行個小禮,道:“慶城李門,名清賞,問厲督總好。”
厲百程微笑,頷首回禮:“久聞大名。”
豈敢受年長者如此說法,李清賞客套道:“晚輩才是久聞厲督總大名,今得一見,三生有幸。”
幾句吹捧聽笑柴睢,厲百程似乎覺得這孩子挺有趣,唇邊笑意擴大幾分,卻然沒再過多寒暄,與二人匆匆彆開。
“厲督總還挺平易近人。”李清賞被偶遇厲百程的小插曲轉移幾分緊張,跟在柴睢身旁嘀咕。
柴睢道:“厲百程麼,曾任過大望朝禁衛軍大統領,母親隱居後,她繼續領著北山的護衛職責,正兒八經的母親心腹之人,不過方才你也見了,她也是個普通人,並沒有三頭六臂。”
李清賞知道,她這是在笑話自己膽怯,不由失笑。
至二堂外,等候良久的婢子恭迎上前:“主上有吩咐,少主與李娘子到後直接進屋。”
柴睢於無聲中看向李清賞,二人目光相對,敞開的屋門裡,依稀傳出中年女子的說話聲音,柴睢擺頭做了個尋問動作。
是否要進去?
李清賞看看柴睢,再看看敞開的二堂偏廳,牽住柴睢手,輕輕點了下頭。
二人腳步輕盈進屋,月亮門裡麵正在說話,柴睢拉李清賞坐在旁邊凳子上,朝門外婢子比了個喝水動作,婢子即刻安靜地奉來茶兩盞。
她們走山路過來,又累又渴,端起茶就喝,彼時月亮門裡說話聲未停。
那是道略顯沙啞的聲音,是敬華大長公主柴嫿,在給妹妹說回來路上的見聞:“罷·工·遊·行得厲害,公門打壓得亦是厲害,我們入城那日,正好遇見場官民衝突,事後百程打聽得消息,道是衝突中,有公門差役打死了人。”
說到這裡,柴嫿停頓了一下方又繼續道:“為防傳訛,百程又親去訪,公門確實打死了二女一男三個庶民,另打傷抓捕大約共兩百餘人,衝突場麵委實慘不忍睹。”
回應柴嫿的聲音不緊不慢,溫柔而充滿力量:“龍津既出此事,朝廷為安撫民心,定會采取平息措施,否則便會有更多人站出來反抗,民勢不可控,早已非昔日‘可使之由而不可使知之’的情況,暴·力打壓並不能打滅那團民火,隻會把火打散成無數小星火,散落在各處,照此發展,燎原便在頃刻。”
想來是因為同柴睢相處日久,李清賞熟悉舊帝說話該是怎樣的氣場,輕易猜測出月亮門裡說話的兩位,前者是柴睢姨母,後者是柴睢母親。
聖太上說起話來平靜而溫雅,與那日清晨半山亭下以笛寄哀的氣質全然不同,某個瞬間,李清賞在柴睢和聖太上身上找到了點隱晦的、曾為帝王的相同之處。
月亮門內,柴嫿繼續道:“怕就是怕在這裡,因著身份敏感,我未敢花功夫去詳細問查龍津公門情況,當然,我也未必真能查出來甚麼,隻是聽龍津百姓和幾些公門胥吏言,整個龍津府已然不姓柴,而姓劉。”
“至於這個‘劉’,乃是當局嶽丈家的劉,卻也並非是國丈劉庭湊的劉,而是其長子劉畢阮的劉,”說到這裡,柴嫿分析道:
“照理說,劉畢阮和我們差不離的年紀,不該會讓下麵人把他架空成這個樣子,魚肉老家百姓等同叛根,劉氏在思寧縣,在龍津府,莫是完全不想待下去了。”
柴聘沒答柴嫿言,默了默,她朝月亮門外問:“柴睢,這事你甚麼看法?”
這廂,柴睢放下茶盞起身至月亮門下,不料李清賞也拘謹地跟著站起來,柴睢無聲看她一眼,示意不必害怕,拱了手朝月亮門裡回話:“劉氏自己宅門裡兒孫鬥法,鬨大牽扯萬民生計,便上升朝廷公門,母親和姨母不必為之憂心。”
柴聘順著柴睢視線往旁邊移去,可惜被月亮門這擋住:“自然無心過問山外事,然你姨母路過龍津時,遇見了些麻煩。”
敬華大長公主一行輕車簡從,至龍津府城後碰巧遇見龍津工民與公門發生衝突,大長公主被抓了監,厲百程到府衙給府台亮明身份亦不得行,花去些錢財才把柴嫿帶出來。
北山固然不問俗事,不代表誰都可以欺負北山行宮裡的人,遇見這些事時,北山必須亮出底線與鋒芒,否則豈非誰都可以不把北山放在眼裡?
柴睢道:“姨母既歸,可以北山行宮名義給大理寺卿王冼去公書一封,言明在龍津之經曆,責成大理寺儘快調查詳情,給北山回個說法。”
柴嫿沉吟道:“當局已知龍津事,此時去書大理寺,作用無非給龍津的火上加把柴,但當局對龍津的態度似乎有些曖昧。”
其實何止是曖昧,柴睢清楚,龍津公門與工民間爆發的對抗愈演愈烈,背後不乏有人推波助瀾,柴篌更是樂見其成,甚至能用此來拿捏劉·氏·父·子。
“有此用則足矣,”柴睢兩手疊放身前,模樣是李清賞未曾見過的乖巧,言語間卻也是她沒見過的城府深沉,“事牽扯皇族長輩,大理寺發人下縣必會上書陳明,並在黎泰殿上與皇帝內閣議,隻要王冼把事在黎泰殿上說與文武公卿知,劉庭湊便必須得站出來表個態,敲定之從劉家私事轉為朝廷公事,皇帝便包庇縱容不得。”
朝廷至今無人敢把龍津事拿到明麵上談,許多人諱莫如深,借王冼之手逼皇帝柴篌拿出公事公辦態度,後續即便劉家能在依律辦事上動點手腳,總也會有龍津官員被拉出來當替罪羊,事情無法不了了之,處理結果必得有人站出來,為抗·議·遊·行·中被打·死·打·傷的工民承擔責任。
李清賞聽見這些,隻覺柴睢果然好心計。
鬼知劉畢阮好端端和他弟弟劉加榮內鬥甚麼,而興也勃焉,亡也忽焉,他們自己鬨去,他們內部不鬨騰,與劉氏站在對立麵的勢力又怎會拿到機會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