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三不五時經常賞賜劉家東西,劉畢阮對這些習以為常,故未曾多想,理所當然受賜謝了恩。
出宮時,他本想親口確定一下,柴睢拿下聿川王孫女的消息,究竟是誰傳給的皇帝知,卻沒見到馬寶楠,反而在通往奉天門的路上,偶遇司禮監秉筆大太監封寶。
“烈日炎炎,何事勞動封公公親自出門?”劉畢阮調侃著問,抖開手中玉骨折扇為封寶遮蔭。
司禮監是連接皇帝和內閣的重要樞紐,是內閣平時打交道最多的部司,劉畢阮一直對司禮監首官稟筆太監封寶示好。
凡奏書折本送進大內,皆要過通政司和司禮監,封寶在司禮監地位不低,對劉畢阮這幾年乾過的事業心知肚明,不過給皇帝當差不容易,內閣首輔易人後,封寶收斂再收斂,對誰都客氣。
他臉上堆著宮人特有的討好而親切的笑容,恭敬給劉畢阮拾個禮,謙卑道:“上午時候黎泰殿公議,公家垂問六部預算事宜,沒得結果,下議後,讓內閣抓緊時間批條用印,急得發了好大脾氣,我這不是要趕緊的,把公家過批的六部新折,給內閣送過去。”
麵對封寶火燒眉毛般的急迫,劉畢阮反而輕鬆地笑起來:“我當甚麼要緊事,原來是這個,”
他靠近封寶,聲音壓低,“公公可聞知中宮之事?”
提起這個,封寶擺手,退遠抱著厚厚一摞折書的司禮監小隨從,低聲討好道:“還沒來得及恭喜劉大學士,您要當舅父了,老話說娘親舅大,無論娘娘誕下龍女還是龍子,將來國之重臣要輔,皆是非您莫屬。”
幾句話說得劉畢阮樂開花,笑得嘴巴就快咧到耳朵根:“誰要同你說這個,你仔細想想,批出六部區區後半年預算,和娘娘喜懷皇嗣,這兩件事哪個更重要?娘娘肚子裡揣的可是公家嫡出。”
自古立嗣遵選立嫡立長,便哪怕聖太上當年繼承仁宗皇位,那也占著“唯一嫡出”的名份。
封寶心想,照眼下情況來說,當然是批預算重要,六部牽扯萬民生計和九邊安穩,哪裡是皇後懷孕能比?她懷孕還要再有八九個月才能看到結果,可若是現在內閣不批六部預算,你全家未必能過好後半年!
在劉畢阮慫恿般的熱烈注視下,封寶唯唯諾諾道:“自然是娘娘和皇嗣更重要。”
生存在深深宮城,那些學不會口是心非的人,屍體早已不知在何處化作白骨,肥膏了野草野花。
“這不就妥了!”劉畢阮拍拍封寶肩膀,心情愉悅,說話聲低,“也是六部倒黴,偏撞上娘娘懷皇嗣,皇嗣事關江山社稷安穩,內閣自是要先緊著皇嗣的事來處理,所以說,即便六部後半年預算批得慢幾個月,百姓勒緊褲腰帶,捱一捱也就過去了,皇嗣卻千萬個將就不得,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怕以上這些話說服不了封寶,劉畢阮悄悄向他透漏道:“方才我剛見過公家,公家意思是,要立馬開始為皇嗣修繕東宮,公家是皇帝,麵對一些事時,總難做出明麵上的抉擇,這種時候,我們下麵這些為臣為奴的人,可不就是得多多替他考慮?哪怕擔一兩句罵也是必要的,放心罷,劉某絕不會害公公的。”
封寶似乎被說得動搖了,轉身看一眼遠處被小宮人抱在懷裡的六部奏書,再轉回來與劉畢阮四目相對,他猶豫不決:“可我隻是公家的奴婢,不能擅自揣摩上意,更不能對公家之命陽奉陰違,倘您要我不把那些奏書送內閣,我實在辦不到。”
劉畢阮拉封寶到路邊蔭涼處,不停用折扇給封寶打風乘涼,自己頂著一腦門汗:“封公公實心辦事,忠心為主,實在好樣的!公公忠實,在下也萬萬不敢讓公公為難。”
他先糖衣炮彈把人吹捧一番,繼而出主意道:“隻不過,司禮監和通政司,每日裡外裡要過那樣多奏書折報,諸位公臣忙起來時,忘記一兩件也是正常,而且公家隻是說,要內閣抓緊批條,至於這個‘抓緊’倒底抓多緊,是兩個時辰,兩天,還是兩個月,這究竟誰能說的準,公公說是罷?”
說著,幾張銀票裹著件金貔貅,從劉畢阮官袍袖筒子裡,滾進封寶手中,繼而進了封公公袖筒。
“劉大學士您這樣說,聽著似乎也非常有道理,”封寶暗暗掂量袖裡物,是足金,感恩戴德給劉畢阮拾禮,“我正愁事情如何辦才好,多謝劉大學士指點迷津,您的這份情誼,封某銘記在心!”
劉畢阮捎帶手就幫他父親解決了樁要緊事,一時間高興得感覺自己是天下最最聰敏之人,大笑著擺手:“多謝封公公對皇嗣的祝賀,回頭有空我請公公吃酒,那我就不耽誤公公辦正事了,告辭?”
封寶一個作揖,誠心誠意作到自己腳麵上:“大學士慢走。”
宮道上又響起一陣劉畢阮的爽朗大笑聲。
不多時,待那道囂張跋扈的朱袍身影走遠,青袍小宮人易順抱著奏書走過來,衝那方向啐了一口:“呸,算甚麼東西,還敢來教我乾爹做事!”
“你罵的是內閣現任謹慎殿大學士,皇後娘家親兄長,為父給你說過多少遍,在宮裡要怎麼來著?”封寶從袖筒子裡取出劉畢阮送的東西,打開看,銀票三張共計三百兩,金貔貅吊墜市價約在二百兩到三百兩。
不愧是小劉大學士,出手就是闊綽。
“乾爹教過要謹言慎行,”不到二十歲的小易順掂掂懷裡奏書,不滿地撇嘴,“可無論甚麼身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