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真見謝氏忽然說的這樣鄭重,忙問是什麼。
謝氏想了會兒,惆悵地歎了口氣,說道:“當年你父親在淮縣,行俠仗義,很是出名,那時候有人說你父親行事魯莽輕浮,又好勇鬥狠的不太像是高門大戶的子弟,我也聽說了他跟那個賣藝女子、就是你生母的事,可我覺著,這像極了話本裡才有的故事,反倒更加傾慕於他。不料嫁過來那天,偏你母親派人把你送了來……當時喬家大亂,其實我也有些慌了。”
養真靜靜地聽著,自然也很理解謝氏當時的心情。
謝氏定了定神,道:“你父親不信你母親死了,竟四處找尋,直到失望而歸,那時候我很是慌張不知如何是好,直到深夜,你父親入內跟我說了一番話。”
養真從不曾聽過這些內情,便問:“父親說了什麼?”
謝氏沉思往事,眼中透出又是感傷又是喜悅之光,道:“那是我第一次見他的麵,他比想象中更英俊,而且也沒有他們說的好勇鬥狠的樣子,眼睛裡反帶著一股傷感,我知道是因為找那個女子、卻遍尋不著的緣故。你父親跟我說,他當初本是要娶你母親的,但家族反對,你母親看似柔弱,卻是個列性子,竟一走了之。他已經辜負過那女子一次了,如今她拚死生下你,他不能再無所作為,他想奉她為正妻,讓你正大光明地成為喬家的人,他也知道這樣對我不住,所以告訴我,若是不肯的話,他立刻把我送回謝家,向謝家請罪,不管謝家如何要求他都會答應。”
養真咬了咬唇。謝氏握著她的手說道:“他以為我會不願意留下,但是,我怎麼會不願意呢,這又不是他的錯,本來要不是喬家長輩反對,這太太的位子本就該是你母親的。如今他無法忘懷,足見他重情重義,是個溫柔的人。後來,他把你抱給我看,我一看就特彆喜歡,這大概便是緣分吧。”
養真道:“遇上太太,才是父親跟我的福分……”
想必這就是人的性情之不同吧,若是心氣兒剛盛的、或者心胸狹窄的,自然會吵鬨起來,總之絕不會善了。
謝氏卻一眼看中喬白的人品,也理解他的無奈,包容他的選擇。
或許這也是因為,他們兩個人的性情上,本就有類似的溫柔相惜之處。
謝氏定了定神,道:“我從沒有後悔過我的選擇,縱然娘家跟喬家裡當時都說我傻了。但是後來跟你父親朝夕相處的兩年,卻是我一生中最快活的日子。”
謝氏說到這裡,臉上浮現惆悵之色:“隻可惜……”
養真道:“可惜什麼?”
謝氏一笑:“可惜我不爭氣,沒有給你父親生個一子半女的。”
養真愣了愣,然後安撫說道:“太太彆這麼說。所謂‘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有莫強求’,一切自有天意安排,莫要自苦最好。”
謝氏笑道:“你這口吻,卻也像足了你父親,那會兒家裡催的急,老太太甚至在吩咐找合適的姨娘了,你父親大概是看我悶悶不樂,才告訴了我那個秘密。”
養真不由睜圓了雙眼。
謝氏說道:“你也知道,你母親先前派人送你來的時候,還捎帶了一封信,那封信你父親從沒給人看過,隻有他自己收著,那天,他便拿了那封信給我看。”
“信上、寫的是什麼?”養真略有些緊張,雖然跟自己的生母從未見過,但天性之中卻仍帶著無限盼望。
“你再也想不到的,”謝氏蹙起眉頭,輕聲說道:“那信裡說,你父親一生注定無子嗣,你母親為了報恩,才給他生下了你。”
養真萬萬想不到會聽見這樣一句,她呆呆地看著謝氏,卻半信半疑的:“這、這是真的嗎?”
謝氏的眼中湧出憂慮之色,道:“你父親本來也不信我們沒有孩子,畢竟彼此都年輕力壯又無疾病,但已經兩年多了,求醫問藥也沒有用,這才漸漸信了這話。而我、我本來也懷疑這不是真的,但是信裡最後還有一句——她說你父親在二十八歲的時候有道生死劫,那一年他最好不要去……”
謝氏說到這裡頓了頓,養真屏住呼吸:“不要去什麼?”
“不要去、西北。”謝氏低聲說罷,兩滴淚輕輕一晃掉了下來。
喬白死的那年正才二十八歲,戰死西北藩城。
若那信上所寫是子虛烏有,那養真的生母是何以預測到六年之後的事情的?
謝氏深深呼吸,對養真說道:“你本就是你父親唯一的血脈,我自然要全心地對你好。隻可惜你父親,他對你是她的血脈之事雖然深信不疑,但是對後麵的規勸……卻偏偏沒有認真。”
“太太,”養真默然片刻:“那信現在太太手中嗎?”
謝氏遲疑了會兒:“原本是,可當年搬家進京的時候,忙忙碌碌的不知道收到哪裡去了,至今尚未找到。”
養真本想親自看一眼那信上所寫,聽了此話隻得做罷。
***
轉到侯府街上,馬車明顯的放慢了。
謝氏早擦乾了淚,掀起簾子往外一瞧,卻吃了一驚,原來外頭車水馬龍的,排列著無數的馬車轎子,幾乎都把半條街擠滿了。
謝氏道:“這是怎麼了?”
養真從旁看了眼,卻並不驚訝:“這些人,多半是聽聞咱們進宮的事情,特來看熱鬨的。”
謝氏意外之餘,喃喃道:“這也太、太……隆重了吧,怎麼看著好像還有公府的車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