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 章(1 / 2)

皇後命 八月薇妮 18047 字 2個月前

趙曦知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懷疑是因為街市上的人太多,自己錯聽了旁邊之人的話語。

但心底偏偏知道,他絕不可能聽錯。

像是有冰涼的針刺進了心裡,驚悚之中帶著難以忍受的刺痛感。

對趙曦知而言這種感覺有些似曾相識,隻是一時想不起來是在哪裡也經曆過這種感受。

身不由己地看著前方人群中的那道他甚是喜歡的身影,三殿下滿心的震驚跟茫然,他不明白為什麼桑落突然說出了這些話,整個人就仿佛從高高地雲端直墜而下,因為太過無措,竟忘了其他的反應。

趙曦知怔怔呆呆地立在原地,眼睜睜地看著桑落的身影消失於人群之中。

此刻跟隨趙曦知身邊的,除了貼身的小太監小金子外還有兩名侍衛,隻是先前趙曦知因發現了趙芳敬跟養真卻不想過去請安,便都叫他們遠遠地跟著,免得給人發現。

這會兒小金子看三殿下立在原地半晌不動,才要上前詢問他是怎麼了,卻冷不防旁邊有個人更快,那人走到趙曦知身旁,笑道:“我還以為是看錯了呢,原來真的是殿下?”

趙曦知回頭,卻見來人竟是程晉臣,他的手中還提著一盞十分精致的蓮花燈。

程晉臣本是笑吟吟地,誰知才照麵,卻見趙曦知麵色恍惚,竟有失魂落魄之態似的。

“殿下……怎麼了?”程晉臣斂了笑,遲疑地問。

原來程晉臣過來的晚,那會兒桑落早就走的不見人影了,所以他竟沒看見。

趙曦知看著麵前的少年,總算回過神來:“我、哪裡有什麼。你怎麼在這裡?”

程晉臣心中狐疑,卻不便追問,隻說道:“今晚上有花燈會,老太太叫我陪著姐姐們出來看燈。”

趙曦知看向他手中的一盞花燈,這才啞然失笑:“是嗎,你的興致倒好。”

程晉臣左顧右盼,卻隻見到趙曦知的隨從們,因說道:“以為今晚上殿下會在宮中,沒想到出來的這樣早,殿下是一個人?”

趙曦知道:“是啊。”他雖然回過神來,但因為遭受打擊,自然不像是昔日一樣反應敏捷口齒伶俐。

程晉臣也早看出他的異樣,卻隻裝作不見,道:“殿下若是不嫌棄,不如跟我們一塊兒?”

趙曦知哪裡有心情遊玩,興味索然,意興闌珊地搖搖頭:“不了,今晚上有些倦,改日再會吧。”

程晉臣無法,正要告彆,卻見程紅玉跟程家的幾個女孩子在丫鬟的簇擁下走來,大家見趙曦知在這裡,意外之餘紛紛行禮。

趙曦知隻得強打精神道:“不必多禮,今夜花燈會,本就是與民同樂的時候,彆因為我拘束了各位。”

程紅玉意外地見了他,滿麵酡紅,畢竟知道自己是許給了他的,這會兒見了麵未免有些不好意思。

於是隻悄悄地跟程晉臣說道:“方才、方才我們在那邊瞧見了楚王殿下跟養真妹妹。”

程晉臣忙問:“二姐姐跟妹妹照麵了?”

程紅玉瞅了趙曦知一眼,卻見三殿下凝眸不語,燈影下的側顏也是俊朗非凡。程紅玉的聲音越發低了,羞澀地說道:“隻遠遠地看見了,因為王爺也在,我們不敢貿然過去打擾。”

程晉臣見程紅玉這般情形,又看趙曦知駐足聽著兩人說話,他便笑道:“其實今晚本想去找妹妹一塊兒看燈的,可聽聞她給十三王爺叫了去,有王爺陪著她更好了。”

不了趙曦知見程紅玉在旁邊,又聽他們提起養真,微微一震,鬼使神差地竟想起養真那日跟程晉臣說的“桑姑娘是個大有心胸”的人。

當時自己隻疑心養真是在譏諷桑落有心機或者彆的不好的話等等,但是經過今夜……

心頭滋味七上八下,有點像是在數九寒天喝了一杯冰水。

趙曦知心神不屬,隨口敷衍道:“是啊。十三叔陪著她自然是最妥當的。”

程晉臣見他今晚上實在反常,有些不放心,便小心翼翼地問道:“殿下,您還好嗎?”

趙曦知一怔,定神對上程晉臣關切的眼神,才笑道:“有什麼不好的?偏你多心。”

目光轉動,驀地對上程紅玉悄然凝視自己的目光。

程紅玉原先是羞怯,可是很快也看出趙曦知有些神不守舍,這會兒眼神裡就也透出了擔憂之色。

趙曦知見狀,越發想起了養真所謂“二姐姐性情直率”的話,他心中一亂,卻又懊惱自己這般心神動搖的情形。

他本是個寧折不彎的性子,這會兒索性說道:“你們現在是要去哪?”

程晉臣本以為他要回王府的,聞言微怔,程紅玉忙道:“要去玄武湖看河燈。”話一出口又覺著自己有些唐突了,生怕趙曦知覺著自己沒有教養。

趙曦知卻笑道:“橫豎我也沒有彆的事,若是不嫌棄,就容我同行吧。”

程紅玉大喜過望,不由脫口而出:“那就太好了!”說了這句,臉又紅了,恨不得自己打自己一個嘴巴。

趙曦知不以為忤,反而含笑看了程紅玉一眼。

以前趙曦知對程紅玉自然絲毫也不上心,但是今晚上相遇,因無意聽見桑落心底的話,又想起養真的批語,此刻麵對程紅玉,趙曦知心想:“喬養真倒是沒有說錯,程姑娘的性子的確直率,唉!可惡的很,又給她說中了!”

趙曦知無可奈何,程晉臣因見趙曦知出爾反爾,心中更感驚愕,卻不知他到底是因為什麼如此反常。

是夜,當趙曦知終於回到晉王府,回想今夜所經曆的一點一滴,心底那種陰涼的感覺仍舊揮之不去。

直到過了子時,翻來覆去的三皇子突然間睜開雙眼,他終於想起來了,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當初在他還不知道天師所批的孤鸞之命的時候,寧宗選了趙尚奕婚配養真——那時候他以為寧宗心中真正認可的是趙尚奕,那會兒他心裡也是這般寒寒涼涼的,好像自己……給人不屑一顧地忽略跟否定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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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了春,北邊傳了消息回來,西朝人小股犯邊。

隔三岔五,便有邊疆的軍情送往兵部,兵部上下也逐漸地忙碌起來。

這日,在兵部的軍機堂內議事完畢,大臣們三三兩兩退出,趙曦知因是禦命的參政,自然也在其中。

緩步離開軍機堂,正欲離開,隔著院牆卻聽到呼喝之聲。

原來是兵部的幾名武官在隔院的空地上比試槍棒,趙曦知聽了會兒,不知不覺沿著牆根走過角門,來到了那院中。

因天氣漸漸熱,大家演練之際渾身發熱,所以都脫了厚衣裳,打的熱火朝天。

趙曦知原本還隻是看,漸漸地有些心動,熱血暗湧,竟也有些躍躍欲試。

正好其中一人敗下陣來,那獲勝的武官便出言嘲笑,又問可還有誰敢上,趙曦知見機不可失,當即叫道:“我來。”

大家見是晉王殿下,忙都丟下手中的槍棒上前行禮。

趙曦知說道:“演武場上不分君臣,何況當初在宮內的時候,我也常跟教習師傅們動手比試,都隻點到為止分出勝負就是了,何必在意。何況我在兵部掛職,跟大家是一樣的。”

眾人見他說的懇切,略略地有些放心。

趙曦知自己去兵器架子上選了一柄長/槍,在手中揮了揮,挑了兩個槍花,倒也虎虎生風。

在場的眾武官都是有一身好武功的,自然識貨,見趙曦知耍了這兩招,的確是有些功力在內,並不隻是花架子好看而已。

當下趙曦知把外衫脫了下場,跳到院中,同那對戰的武官比鬥起來,刹那間兩人已經過了十數招,看著倒是勢均力敵,引來場外一陣陣的喝彩。

而趙曦知之所以動了此心,一是因為當初在宮中他也常跟人對鬥,比如跟教習,或者宮內侍衛,或者程晉臣,可自打封王搬了出來,就很少有空閒如此。所以技癢動興。

而另一點,則是因為自從正月十五那夜後,趙曦知想起聽見的桑落所說的話,始終如鯁在喉,因此連月來竟都默然悶悶,隱忍不快。

此刻見眾人比鬥,倒是個很好的宣泄機會。

雖然趙曦知話說的體麵,但是他畢竟是金枝玉葉,跟他比試的武官自然不敢放開手腳,隻是打起精神陪著晉王殿下演練。

誰知趙曦知因心中憋著一股火氣,又見那人似乎未儘全力,他也無法儘興,當下皺眉鄙夷地說道:“難道檢校司的能耐不過如此嗎?”

這武官正是檢校司的人,聽趙曦知如此激將,不免有些不甘示弱之意。

原先才用了五六分功力,這會兒便用了七八分,可趙曦知並非草包,倒也過得去,兩人你來我往,不分勝負。

那武官漸漸認真起來,慢慢地,趙曦知逐漸落了下風。

旁觀的眾人見狀,忙暗中提醒讓那武官放水,不要讓殿下臉上無光。

武官也反應過來,便又收斂招數,想要讓趙曦知數招,讓他獲勝。

誰知趙曦知看破了他的意圖,當下冷哼一聲,變了眼神。

趙曦知變了招數,步步緊逼,招招式式十分淩厲,如同拚命似的都是殺招。

那武官吃了一驚,有些給打懵了,他不能後退,可又不敢發全力贏了他,一時進退維穀,不上不下。

誰知趙曦知殺紅了眼,原來方才這武官有意承讓的樣子,又讓他想起自己先前給桑落輕視的心情,如今連一個下級武官都看不起他……趙曦知怒意無處宣泄,殺機湧動,此刻竟忘記是在比試似的,步步緊逼。

那武官原本還能應對自若,可見趙曦知殺機畢露,心中不由慌了。生怕自己得罪了王爺,不管輸贏都是一個死。

心慌意亂之下,出招自然更加不濟,下盤也隨著不穩。

而趙曦知正似走火入魔的時候,突然耳畔聽到有人厲聲喚道:“曦兒!”

趙曦知這才如夢初醒,定睛看時,卻見那武官不知何時竟跌在地上,而自己一□□出,正是向著對方的信口,對方因為躲閃不及,臉色煞白,正在等死之狀。

趙曦知大驚失色,可是要收招已經來不及了,正要拚力將槍頭轉開方向,旁邊那道人影閃電般掠到跟前。

那人寬袖一揚,單手如刃往前劈落。

趙曦知隻聽見“哢嚓”一聲,同時虎口巨震。

而那杆槍卻已經從中應聲地斷成了兩截。

趙曦知目光轉動,卻對上趙芳敬幽深不悅的眼神。

他一震之下,手忙鬆開那斷了的□□:“十三叔!”

趙芳敬瞪他一眼,卻並沒有說什麼,隻俯身探手向著地上的武官,想要將對方拉起來。

那武官死裡逃生,借著趙芳敬的手起身,跪地顫聲說道:“多謝王爺!”

趙芳敬溫聲道:“你不要在意,晉王是一時收不住手,並不是有意的。”

武官臉色煞白,勉強鎮定:“是,卑職不敢。”

趙芳敬一點頭,回頭看向趙曦知:“你隨我來。”

趙曦知出了一頭冷汗,此刻正低著頭看向自己的右手。

原來方才被趙芳敬一掌劈斷了那杆槍的同時,他的虎口便也如同給震裂了似的,此刻還在發抖。

聞言趙曦知轉身跟上,兩人來到了旁邊的偏廳之中,趙芳敬負手轉身,問道:“你方才是怎麼了?”

“十三叔……”趙曦知定了定神,低低回答:“我、我方才一時心不在焉。”

趙芳敬皺眉道:“那你可知,因為你一時的心不在焉,差點兒害了人命?”

趙曦知深深低頭。

“本是尋常比試,若是你傷了他人性命,傳出去後將會如何?”趙芳敬歎道:“你才給封了王,在兵部是曆練的,行事務必要小心謹慎,若是先傷了同僚,以後如何在朝堂立足?”

“十三叔說的對。”趙曦知答應,心裡卻有些酸澀,“以後我再也不會了。”

趙芳敬道:“我隱隱聽人說你最近總是這樣魂不守舍的,是有什麼事嗎?”

趙曦知抬頭看了他一眼,望著他豐神如玉的天人之姿,心頭一歎:“並沒有彆的事,隻是、因為西疆的戰事,先前他們在商議要調人王西邊去,我心裡就想著……不如我請命前往。”

“你?”趙芳敬詫異,旋即說道:“你有此心雖然是好,但照我看還是不要輕舉妄動,且皇後娘娘也絕不會容許的。”

趙曦知說道:“十三叔是怕我出事嗎?那如果不是因為這個,十三叔可讚同我去?”

趙芳敬不語。

“他們都說十三叔在我這個年紀已經戰功赫赫了,所以我想……”

趙芳敬淡笑,垂眸道:“什麼戰功赫赫,這不是什麼值得誇耀的事情,你難道沒聽過,一將功成萬骨枯。何況在許多時候,這墜落成塵的萬骨之中,也許就有所謂的‘將’,戰場之上,刀兵無眼,是不認得你是否是鳳子龍孫的。”

趙曦知咬了咬唇:“我以為十三叔會同意我去。原來也考慮的這樣多。”

趙芳敬說道:“你要知道你跟我不同,你是皇後所生,你父皇對你寄予厚望,所謂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又怎能許你去冒險。”

趙曦知說道:“若我真的想去呢。”

趙芳敬道:“你若是忍心讓皇後娘娘為你日夜懸心淚流不止,那你就去。”

他說完這句便站起身來,將走到門口的時候,回頭對趙曦知道:“當初我執意要去邊疆的時候,天師曾說我去了必定悔不當初,此事我至今無法釋懷,我不想你冒險,我也不想你後悔。”

趙曦知福至心靈地問道:“十三叔說的悔不當初,是因為……喬養真的父親嗎?”

趙芳敬臉色微變,卻並沒有回答,隻是略略地點了點頭:“我隻希望你不要因為一時衝動而一意孤行。”說罷便轉身出門而去。

趙芳敬去後,趙曦知又定了會兒神,才出來探望那差點兒給他殺死的武官,雖然不必如此,但趙曦知仍是向著那武官賠了禮,倒是讓對方十分的意外跟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