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養真而言,謝氏之死對她是極大的打擊。
本以為已經將謝氏救了出來,又平平安安地過了這兩年,一切正向著最好的方向發展。
萬萬想不到就在她正心安的時候出了這樣的意外。
這讓養真在傷心之餘又產生了一種恐懼跟焦灼感。
她生恐再怎麼努力,都抗不過已定的天命。
這次是謝氏,那下次呢?會不會是仲春跟麗月?
再往後,會不會就是……
本來養真還在猶豫自己要不要按照自己預想的那樣做,可在謝氏出事後,養真絲毫猶豫也沒有了。
因為養病閉門謝客不過是個借口,私下裡養真便同趙曦知說了自己的打算。
——她想要逃走,想遠遠地離開京城。
管她什麼勞什子的鳳命。
趙曦知起初自然是震驚於她這想法。
三殿下自詡已經很了解喬養真了,覺著她雖然偶爾嘴上不饒人,可是素日裡行事還是規規矩矩的,偶爾甚至有一種迂腐之氣。
而且她又像是極聽趙芳敬話的,所以乍聽說了她的打算,趙曦知自覺魂不附體。
當下忙問養真為何這樣想。
又道:“你是不是哪裡不對了?其他的倒也罷了,隻是你一個女孩子,又能到哪裡去?何況十三叔對你這樣好,你要是瞞著他走的無影無蹤,十三叔得多著急?”
如果是彆人聽說養真這想法,最先在意的隻怕就是她“皇後命”的命格,可趙曦知自然跟彆人不同,他從來都不在乎那什麼批言,因此注意力隻在彆的上頭。
養真氣定神閒地說道:“你該知道,皇上已經在催促十三叔跟王家的女孩子成親了吧?”
趙曦知哼道:“當然。天底下誰不知道呢?”
養真笑了笑:“那倘若我告訴你,那王家的女孩子不過是隻個打掩護的,十三叔真正要娶的另有其人呢?”
趙曦知覺著有一道雷從頭頂劈落:“你說什麼?”
養真便把皇帝的打算慢慢地跟趙曦知說了一遍,最後說道:“所以十三叔要娶的不是什麼貴妃的親戚,而是我。”
此時趙曦知感覺那道雷已經將自己劈的體無完膚,連魂魄都碎了。
刹那間他幾乎不知自己該更震驚於哪件事才好,到底是皇帝的這偷梁換柱的計策,還是趙芳敬這驚世駭俗的舉止。
同時趙曦知的眼前又閃過無數場景:怪不得趙芳敬對養真的態度是那樣,原來早就視她做楚王妃了吧……
不,不對,養真的命格在那裡,若是趙芳敬娶了她豈不是要應了天師的孤鸞批言?
三皇子心中有無數的思緒猶如萬馬奔騰無法遏製,幾乎聽不到養真再繼續地說著什麼,直到養真忍不住,抽出了頭頂的簪子在趙曦知的手背上刺了一下。
趙曦知這才重新的魂魄歸位,他直直地看著養真:“怪不得……你居然要走,可是……”他伸手摁了摁頭,問道:“可是你到底是為了十三叔好呢,還是……因為不想嫁給他?”
趙曦知也不知自己為什麼在這種時候居然還問這樣的問題。
養真好像也沒料到,但她微微忖度便道:“大概都有。我不想害了十三叔,也不想害了身邊彆的人,索性走了罷了。”
趙曦知皺緊眉頭:“你、那時候你請我吃櫻花餅說要我幫忙,就是這件事?”
養真點頭。
趙曦知對上她淡定的眸色,又呆呆地說:“怪你那時候說我一定會答應,你是早知道……”
“因為我早知道,殿下你大概也不會願意我嫁給十三叔。”養真回答。
趙曦知的確是這樣想的,自從發現趙芳敬對她心思異樣,趙曦知心裡就大為彆扭,幸而趙芳敬是鐵板釘釘地要娶彆人了,這才勉強按捺著那份異樣。
如今聽了養真告知的真相,簡直如做噩夢。
趙曦知忍不住嘀咕道:“父皇是怎麼了,這種荒唐的事也能答應。對了,怪不得先前嚷嚷說說要把你許給尚奕,可是最近卻悄無聲息了,原來暗地裡是這樣打算呢。”
養真問:“那你答不答應我?”
趙曦知眉頭緊皺,半天後才說道:“你想去哪裡?”
養真說道:“我聽說你領了旨意,不日就要啟程去西疆,我們同路。”
“你要去西疆?”趙曦知又是一重震驚,“為什麼要去那種不安生的地方,且又荒涼偏僻,我以為你應該會往南邊去,至少富庶繁華的多。”
養真說道:“若給人發現我不見了,自然會找我,正是要讓他們想不到。”
趙曦知瞪著她,又歎道:“你居然連後麵的事也想到了。這麼說我不答應都不成了。但是你真的走了,十三叔恐怕會受不了,你竟舍得?”
她當然萬分的舍不得。
所以刺客動手那天,得了趙芳敬及時相助,養真看著他那樣溫柔注視的樣子,才會忍不住當街把他抱住。
因為那時候她已經知道自己雖然舍不得,卻仍舊是要離開他的。
養真的眼中掠過一絲傷感,低聲道:“我也是沒有辦法,十三叔會明白的。”
***
趙曦知在彆院見著的人正是薛典。
這一場出逃,養真沒有帶彆人,隻告訴了薛典一個。
而京城之中的產業,包括櫻桃巷的宅子,以及彙豐樓等,薛典儘數交給了仲春打理。
畢竟這兩年來錢仲春始終跟在他身邊,見慣了他處理各色事宜,也將他所交際之人都認得了,偶爾薛典不出麵,讓他代替自己去處置應酬,他也能做的井井有條。
因此這次離開,薛典也是放心的。
起初薛典聽說了養真的打算,自然也不理解,養真便如告訴趙曦知般把真相告知了薛典。
薛典雖知道趙芳敬素來疼顧她,但畢竟趙芳敬曾跟喬白是同僚,如今居然要娶喬白的女兒,這對薛典而言也有些無法接受。
加上薛典也因為謝氏的死而暗懷悲痛,因此養真這般提出,又也薛典立刻也答應了。
趙曦知來之前,薛典正詢問養真身體情形如何,畢竟她從來沒有出過這樣的遠門,且一連數日的急行,恐怕她吃不消。
養真的確是疲累之極,雖然趙曦知暗中命人交代好生照料著她,並不需要她步行,可是連日裡乘車,車馬顛簸,加上“背井離鄉”,又離開了她最不想離開的人……實在是身心俱疲。
可畢竟是自己選擇的路,咬牙也要撐下去。
趙曦知在門上輕輕一敲,又怕給人瞧見自己來了這裡,便不等她答應便推門而入。
裡頭養真送了薛典出門,本正想躺倒休息一下,才解開了外衫的一顆紐子,耳畔聽到一聲響動,門就給推開了。
養真還以為是薛典去而複返,忙掩起衣襟回頭,誰知卻見是趙曦知。
四目相對,趙曦知注意到她摁著肩頭紐子的手,一愣之下才咳嗽了聲道:“你是要歇息了?”
養真若無其事地將紐子重又扣好,問道:“殿下這會兒來可是有什麼事嗎?”
趙曦知道:“我隻是想看看你一路上可還習慣麼?”
見養真並沒有罵自己,趙曦知也鎮定下來,便打量了一圈屋子,問道:“累了吧?你要是跟在我身邊,假扮我的小侍從或者彆的,豈不是比現在好很多?”
養真道:“殿□□邊人多眼雜,保不準有人認出我來。何況還有小公爺跟著殿下,我若接近殿下,小公爺立刻就會知道。”
趙曦知卻忘了這個:“說的也是。不過你打扮的這個樣子,連我都有些不大敢認,彆人恐怕也沒有這樣眼尖的,何況……就算晉臣看出來又怎麼樣?他的心意跟我一樣,也不至於就出賣了你。”
原來養真身著小太監的服色,因為她的膚色過於白皙,在薛典的指引下,臉上故意用些黑粉抹了一層,弄的灰突突的並不打眼,隻有細看才能認出那過於秀麗的五官。
養真忖度說道:“我隻是覺著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免得將來事發後也把小公爺牽連在內。”
趙曦知心頭凜然:“這話有理。”點頭說了這句,突然覺著有點不對:“等等,你怕把晉臣牽連在內所以不叫他知道,怎麼難道不怕把我牽連在內?”
養真笑道:“殿下是鳳子龍孫,自然是不怕的。”
趙曦知白了她一眼:“我發現你想利用我的時候,嘴是最甜的。”話雖如此,嘴角卻帶了一抹笑意。
養真看著趙曦知笑吟吟的樣子,卻有些不習慣。
雖然已經假扮男裝,也明知道趙曦知心中隻有桑落,倒是不擔心他會對自己怎麼樣。但畢竟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養真便道:“殿下還有事嗎?若是無事不如請回,也不用過來看我,叫人瞧見了反而不好。”
趙曦知哼道:“你畢竟是我偷偷帶出城的,我自然要對你負責,看看你本是我的好意,你可彆不識好歹……”
養真聽他牢騷,便又笑道:“多謝殿下為我甘冒奇險,不過現在我有些乏累了,加上入夜,不如改天再說話?”
趙曦知覺著這兩句還算中聽,當下道:“誰讓你自討苦吃呢?若是跟著我,自然不必像是現在這樣累。”扔下這句,卻到底聽話的轉身出門去了。
養真恭送他離開,這才將門掩起,想了想又從裡頭閂了起來,這才重又回到榻上。
這次她連外衫也來不及脫下,才趴到床上神智已經昏沉,很快地竟睡了過去。
且說趙曦知回到自己院中,正程晉臣到處找不見他,見他回來才忙道:“殿下去哪裡了?”
趙曦知道:“我……覺著悶出去走了走,怎麼了?”
程晉臣滿麵驚惶:“我才聽說了一個駭人的消息。”因見在外頭不是說話地方,便拉著趙曦知到了裡間。
趙曦知忙問他是什麼消息,程晉臣道:“京城內送來了緊急密報,說是、說……養真妹妹失蹤了!”
趙曦知聽了眉頭一揚,過了會兒才問:“是嗎?”
程晉臣本以為他聽了後一定暴跳如雷,誰知反應卻是如此,程晉臣睜大雙眼道:“此事殿下怎麼看?是不是先前那刺客又對妹妹下了手?”
趙曦知忙道:“不至於!先前那件事後,整個鬼市都給翻了個個兒,沒有人再敢輕舉妄動了。”
之前那件事因為查到了龍形玉佩,已經從大理寺交到了宮內的慎刑司去調查。
一時之間宮內略知道此事的,無不人心惶惶,畢竟如果細細追究起來,底下的關係卻是錯綜複雜不好說了。
程晉臣也不便多提此事,隻說道:“那妹妹又怎會無端失蹤呢?莫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