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5 章(1 / 2)

皇後命 八月薇妮 23575 字 8個月前

養真才到宮門口,趙芳敬也隨著趕到了。

禁衛們齊刷刷地跪地行禮,參見皇上。

養真回頭看向趙芳敬,臉色卻有些複雜。

自打從西疆回來後,養真穩居宮中,雖然也時不時聽說外頭的那些大事,但因為朝中有趙芳敬坐鎮,所以養真一點兒也不擔心。

果然,趙芳敬順利升為監國,而寧王之亂也很快給平定……甚至趙曦知也有驚無險的。

滿宮中一時都稱揚十三王爺的功德,養真自然也歡喜之極,她向來是信任趙芳敬之能的。

直到皇帝突然間降旨。

這消息不僅讓世人意外,更極讓養真意外。

曾經身為太子妃的經曆,讓養真很了解皇帝的性子,——皇帝是那種執拗而固執己見的人,心中的正統觀也很重,這點兒跟趙曦知和養真差不多。

若不是有天大的了不得的原因,皇帝絕對不會做出這種令人匪夷所思的決斷。

此刻,在養真目光複雜的注視下,趙芳敬卻依舊笑意清淺。

他上前一步,笑問:“好好的怎麼就要出宮?也不跟我說一聲,很叫人擔心呀。”

養真咬了咬唇,不做聲。

她過了生日,已經十八歲了,但個子卻仍隻勉強到他的下頜處。

不仰頭,便隻能看見他微微挑起的唇角。

笑容隱約刺眼。

趙芳敬見她不做聲,微微低頭:“怎麼了?是不是宮外有什麼要緊的事?讓十三叔陪你一塊兒……”

“不要!”養真即刻打斷他。

此刻青鳥見勢不妙,早就擺手示意眾人後退了。趙芳敬笑問:“那又是怎麼?莫非有人得罪了養真嗎?”

養真雙手握緊,低聲道:“你不要問了,總之我要出宮。”

“那麼,就是在生十三叔的氣。”趙芳敬了悟地頷首。

養真皺皺眉,轉身要走,趙芳敬上前一步,及時握住她的手。

他輕聲說:“你知道,我不喜歡你生氣,我若哪裡做的不對,養真告訴我可好?”

養真試圖掙脫,可一想到這是在宮門口上,眾目睽睽的,他的身份又且不同了,拉拉扯扯的叫人看見了成什麼樣子。

養真定定神:“你先放手我再說。”

趙芳敬輕輕鬆開手。

養真低著頭,又過了半晌才說道:“你、你是不是知道了……”

“知道什麼?”

“十三叔你、你跟我一樣……是不是?”養真鼓足勇氣,抬起頭看向趙芳敬。

這一句沒頭沒腦的,世間隻怕無人能解。

可趙芳敬居然聽明白了。

五月的熱風從宮道中掠過,竟帶了狹長的宮道中的陰冷似的,吹在人身上涼浸浸的。

“你說啊。”

“是。”趙芳敬終於回答。

聽了這簡短的回答,養真後退一步,雙眸睜大。

原來養真所問的,自然是趙芳敬是不是跟自己一樣,也“經曆”過“夢中”之事。

其實從很久前養真就覺著有些不太對,可是趙芳敬起初的時候掩飾的很好,養真要操心的事情又很多,所以並沒有認真往這方麵去想。

但是,雖然知道在自己的乾涉下,有很多事情都不同了,可也未必到這種地步。

趙芳敬竟好像“未卜先知”般,雖然他從來都是個運籌帷幄胸有丘壑。

直到皇帝突然間發上諭,傳位給趙芳敬。

明明是陽光和煦的天氣,養真卻像是喝了一杯冰水,透心透骨的涼。

心底猛然便躍出了一句話:“他知道了!”如同針刺。

看出她眼中的受驚之色,趙芳敬溫聲說道:“我的確跟你一樣,但十三叔不是故意的玩弄心機,瞞著養真,而是因為我太了解養真了,若是一早讓你知道我跟你一樣,你會怎麼做?”

養真的心跳的很快,頭暈目眩,說不出話。

不必她回答,趙芳敬替她說道:“你當然,會立刻逃的遠遠的,是不是?”

養真的眼睛有些酸澀:是。

的確是這樣,當初錢家莊事發,他突然到來,養真就有些擔驚受怕,還曾旁敲側擊過。

趙芳敬說道:“可那是我最不願意看到的。因為不管是過去,現在,或者將來,對我而言,最不能舍棄的就是養真。”

養真的眼前已經有些模糊了。

趙芳敬歎了口氣,無法麵對她淚眼朦朧的樣子,便走前一步將她輕輕地摟在懷中:“我承認,我是用了些手段,有一些手段還不太光明……你若是要是怪十三叔,隻管打我罵我,隻不許悶在心裡,可是,我想你應該知道,不管如何,我隻能這麼做,也一定要這麼做。”

養真被他攬著靠在胸前。

她先前之所以想避開趙芳敬,其中一個原因,也是怕夢中的情形重演,她不想本來皎若明月的趙芳敬背負亂臣賊子的名聲。

可是現在,好像不同了。

他是名正言順的。

而且皇帝下詔之後,朝野之中雖然嘩然,可並沒有因此而引發什麼大變。

養真吸吸鼻子,對上趙芳敬如星的雙眸:“十三叔,為什麼要這麼做?”

這次,趙芳敬一笑,輕聲回答:“為你,也為這天下。”

****

皇帝退位之後,便在長陽宮內養病。

也不知是因為放下了重擔還是如何,皇帝覺著近來身上輕快了不少。

除了貴妃曾經來哭鬨過幾次,日子過的還算舒心。

直到一日,張皇後前來探望。

兩人難得的心平氣和地說了會兒話,張皇後又提起趙曦知納妾的事。

末了,皇後問:“您傳位給十三爺,倒也罷了。隻是他要立喬養真為後,卻怎麼說,難道他不怕喬養真的孤鸞命格嗎?還是說那命格的傳聞本就有誤呢?”

這是皇後近來最想不通的一件事了。

太上皇淡淡然道:“你問我?說實話,我卻也不知如何回答。但是,當初貴妃勸我用偷梁換柱計策的時候,她曾說過,十三畢竟是修道人,也許他娶了養真,自有一番造化呢?貴妃雖然糊裡糊塗的,可這句話也許歪打正著,也說不定。”

“這是胡說。”本來修身養性的皇後,一提起貴妃來,竟又有些氣不打一處來,於是憤憤地說:“要不是她出的這餿主意,又何至於到現在這種地步?”

皇帝笑了笑。

張天師為人雖然已經到達能通鬼神的地步,出言絕無虛假。

但是皇帝也知道,天師真人跟趙芳敬的交情匪淺。

倘若是趙芳敬暗中求過天師,讓他故意說出那什麼“孤鸞”的命格……用以嚇退拚命爭奪喬養真的眾人……

雖看似不可能,卻也未必真不可能。

到現在皇帝早就想通了,有很多事,看著不起眼,可私底下隱約都有趙芳敬的影子。

他的十三弟本就有一番經天緯地的才能,如今苦心孤詣到這種地步。

輸了江山給他,倒也不冤。

其實皇帝之所以寫了那道傳位的詔書,當然不是因為真的器重趙芳敬,或者說,對皇帝而言,趙芳敬能成為一個合格的繼任者,雖然很重要,但他主動拋棄皇子們而選擇趙芳敬的原因,卻是因為皇帝心知肚明一件事。

趙芳敬顯然是誌在必得,雖然十三王爺從頭到尾沒有露出一點獠牙。

他隻是不疾不徐按部就班的往前走,趙曦知,趙尚奕,趙崇……還有寧王。

隻要他願意,他可以把一切能擋在自己麵前的皇子們儘數除去!

所以皇帝才說“你畢竟不夠心狠”。

趙芳敬沒有那麼做,這讓皇帝覺著有一絲欣慰。

寫下那道詔書的時候皇帝的心情是極為複雜的。

一方麵他覺著自己做的沒錯,另一方麵,又有一點隱怒跟不甘。

但是皇帝又清楚,倘若自己不這樣做,隻怕會逼得趙芳敬走上一條他所不願意見的路。

畢竟,皇帝所說的本朝開國時候的那宗“公案”,所謂太祖駕崩後,胞弟太宗繼位……雖然後世都傳為美談,可是在私底下卻還有一些隱秘的流言。

有說,太祖皇帝並不是正常駕崩的。

太祖的死或許跟太宗皇帝脫不了乾係。

雖然沒有人敢大肆如此談論,但是身為皇帝的寧宗自然不會糊塗到一無所知。

他不想走到那種不可挽回的地步。

所以寧肯選擇主動退位,如此一來,成全了一位繼任的明君,將來趙芳敬德傳天下的時候,作為傳位者的自己,興許也能隨之流芳百世。

隻是有一件事,皇帝也有點想不明白。

趙芳敬在他麵前所透露的那件事,他半信半疑。

而趙芳敬所說“信任看好卻被挑唆”的那人,皇帝從他的口氣,猜是趙曦知。至於“珍視掌心”的,自然是喬養真了,那麼最後那句……如果戰火真的曾從梅陽燒到京城,那燒起這把火的,是誰?

每每想到這個都會心寒徹骨,皇帝不願去深思。

但是此刻……嗅著手中苦藥氣息,身為太上皇而安然於深宮中閒散度日,皇帝歎了口氣,笑著自言自語道:“不管如何,依舊天下太平,百姓安樂,這就是最好。”

的確如此。

對百姓而言,坐在那把椅子上的究竟是哪個皇帝,並不重要。

重要的是,那是個好皇帝。

可得太平盛世,百姓安樂。

***

雖然解開了心結,養真還是出宮去了一趟。

因為這段日子裡,宮外也有一件事發生。

正是跟喬家有關的。

原來喬桀已經改了名字,把桀紂的那個字改成了“傑”。

而且喬傑要跟錢麗月定親了。

養真在聽齊嬤嬤說起這消息的時候,又覺著意外,又覺著似是順理成章的。

隻是大好的日子,當然要出宮看一看。

對於喬家而言,喬家裡的長輩,不管是朱老夫人還是包氏,本來自然是堅決不同意喬傑跟錢家定親。

畢竟錢家不過是個小小地農戶,還是佃農,門庭簡直寒微到不值一提。

就算當初喬家不在京城,在淮縣,也是看不上錢家這樣的門第的。

朱老太太又向來疼惜這個孫兒如掌上明珠,之前上京後,在喬家還炙手可熱的時候,雖也曾想給喬傑定親,但所考慮的人家也都是王侯公族裡的小姐。

所以一開始朱老夫人跟包氏激烈反對。

但是喬傑打定主意,竟直言說非錢麗月不娶。

喬傑的性子又是兩個女人從小兒慣出來的,雖然因為去了武德學院,性情已經改觀了不少,但是在母親跟祖母麵前若是嬌縱起來也依舊的無法無天,簡直是朱老夫人的克星。

其實對麗月來說,她並不是很想嫁給喬傑。

麗月心中向來喜歡的人一直都是程晉臣,可是麗月卻又明白,以自己的身份,這輩子隻怕都不可能踏入榮國公府了。

何況她也知道程晉臣對她無意。

喬傑一直對她不錯,錢麗月是知道的,可卻不為所動。直到喬家失勢,喬傑才不像是先前那樣緊趕著她了。

可自打上回在巷子裡救了喬傑後,他卻像是開竅般,隔三岔五便往彙豐樓來找她,有時候錢麗月出城回到鄉下,喬傑還特意跑去探望。

他因為是從武德學院裡出來的,雖然家裡落敗,卻也依舊在京畿司裡謀了個偏將的軍職,每個月的錢不算太多,卻拿了一半出來孝敬麗月。

錢家父母本來因為麗月年紀漸漸大了卻不肯乖乖嫁人,十分頭疼,每每地耳提麵命,誰知見了喬傑,見是個體麵俊朗的青年武官,還是喬家的人,自然喜從天降。

很快的不僅是錢家人,老陸莊子上,整個彙豐樓的夥計、甚至前來吃飯喝茶的常客都知道了喬家小公子對麗月的心意。

麗月本是不想理他的,可是見他這樣真心實意的對待自己,卻也不由有些感動。

麗月雖鐘情於程晉臣,但到底是個清醒的女孩子,她也知道自己的身份,若能許配喬傑自然也是高攀了,故而才由仲春出麵,鬆了口。

兩人的訂婚宴是在彙豐樓裡操辦的,本來該是在朱家,但是朱老夫人因為覺著錢麗月是農家女子,被喬傑看上嫁入府中簡直是幾世修來的福分,不免嘴巴很壞的挑挑揀揀,說了很多不中聽的話。

那彙豐樓的食客們偏有喬家認識的人,不免說了些風言風語。

麗月聽說了之後,偏不回喬家,喬傑是萬事隨她,一時又把朱老夫人氣的半死。

喬安暗中勸解說:“老太太彆太為難麗月了,前些時候咱們家裡支撐不住的時候,是彙豐樓派了夥計來送了好幾次的銀子,連您老人家上次吃藥的錢也是他們給的呢,這麗月丫頭雖然出身不值一提,可是如今她跟她哥哥替薛典經營著彙豐樓,每天過手的至少數百上千的銀子,說來配傑兒也不委屈了,何況是傑兒自己喜歡的。您老人家索性消停點兒吧。”

原來養真之前離京的時候,曾特意叮囑過仲春,讓他好歹略微照看著點喬家,在他們實在過不去的時候能幫就幫一把。所以喬家如過街老鼠的時候,仲春跟麗月暗中安排人救濟,這才不至於出了人命。

朱老夫人無言以對,恨恨不已,半晌又哭道:“我白疼了傑兒一場,這人還沒過門,就偏心的這樣厲害了。”

喬安哭笑不得:“傑兒的脾氣老太太自然最清楚,以後還是收斂脾氣吧,這媳婦我看著比昔日養真丫頭還厲害呢,何況傑兒最聽她的話,若得罪了她,以後見不見得著傑兒都不知道。”

朱老夫人雖然驚怒,可細想又何嘗不是這個道理,既然舍不得寶貝孫子,少不得就忍氣吞聲罷了。

這也算是惡人自有“惡人”磨了。

***

所謂“幾家歡樂幾家愁”,在彙豐樓上大辦喜事的時候,桑家之中,卻另有一番愁雲慘霧。

在趙曦知還未從南邊回來之前,桑岺便已經在獄中自儘了。

大理寺把屍首發還了,桑家領了去,不敢大張旗鼓,悄悄地便埋葬了。

先前自打桑岺出事,桑家在京城中的地位更是一落千丈,連同兩個還沒出嫁的姑娘都相繼又出意外,本來因為桑落許給了趙曦知,大家又默認趙曦知會入主東宮,誰知道先是趙曦知南行出了意外,繼而又是皇帝下了那道聖旨……雖然還不敢怎麼小覷桑家,可卻也不像是先前那樣高看了。

之前桑家二姑娘本已經跟都尉司的一名武官訂了親,本預備了今年成親的,可桑岺出事後,對方卻將親事一推再推,最近竟派人來解除婚約。

三姑娘更是無人問津了。

所以如今桑家的人正盼著儘快讓桑落入晉王府,若是如此,桑家的情形至少可以扭轉些許。

趙曦知南行歸來後,因為要專心照顧皇後,便顧不上理會彆的事,近來總算鬆了口氣,這才得以出宮。

他來至桑家,府內眾人誠惶誠恐地迎接入內,趙曦知撫慰了幾句,本心是想見一見桑落的,不料派人去通稟,卻很快回來說道:“姑娘說身上不好,不便相見,請殿下自回。”

趙曦知雖覺意外,可這卻也的確是桑落的行事風格。

他便不以為忤,起身告辭。

複兩日,突然間聽聞桑家要舉家搬遷的消息。

趙曦知也不知此事真假,便叫小金子去打聽,果然聽聞桑家要離開京城,回到他們的金陵老家去。

小金子見趙曦知擔憂桑落,便道:“殿下不用著急,畢竟桑姑娘是指給了殿下的,縱然桑家的人都去了,她也得留下。”

趙曦知笑了笑,卻並沒有十分高興之意。

原來先前皇後私下裡跟他說起一件事。

因為養真要嫁給趙芳敬,加上太子之位顯然是無望了,皇後大病一場後也有些想開了。

皇後便跟趙曦知說道:“我原本是想,你畢竟年紀大了,雖不能娶正妃,身邊添兩個人照看著,我也放心,誰知道……天不從人願。”

趙曦知還以為皇後又要抱怨,才想開解,皇後卻道:“所以我想,索性先給你娶了王妃就罷了。”

聽了這話,趙曦知愕然。

皇後徐徐道:“如今程紅玉跟桑落兩個,我雖覺著桑落的談吐舉止更和我的心意,但是她出身畢竟有些低,不如程紅玉,而且桑家又出了那樣的醜事,實在是不堪為正妃的,程紅玉那人……出身高貴,性情也還罷了,還有一點很值得一提的,是她的弟弟,程晉臣這一向跟著你,走南闖北,處處庇護,雖然曆經艱難,卻不離不棄忠心耿耿,且毫無怨言的,可見這榮國公府真真能教出不錯的子弟,所以我想,索性就直接娶了程紅玉做正妃,你說如何?”

趙曦知默默地聽了皇後說完,終於道:“兒臣、兒臣自然一切聽從母後吩咐。”

皇後本以為他偏愛桑落,一定會據理力爭的,沒想到竟然這樣,一時大喜,便笑道:“我知道你是個懂事的孩子,既然這樣,那此事就定下了。”

皇後跟趙曦知談妥此事,次日便召了程紅玉跟桑落進宮,向她兩人說明此事,且皇後的意思是在趙芳敬登基大典前就辦妥了晉王大婚之事。

皇後畢竟身子有恙,說罷後便覺倦怠,當即兩人起身告退。

程紅玉因為知道趙曦知真心喜歡的是桑落,所以早就做足了退後數步的準備,卻哪裡想到突然之間柳暗花明。

雖然當著皇後的麵強作鎮定,但心中卻早就狂跳如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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