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置一詞,楚染就沒招了,伸手在她眼前晃了兩下,口吻半惱半哄:“你繡要不繡娘去繡。”
眼前影子晃動,陸蒔抬首看著眸色靈動的人,拿銀簽子挑了一塊蜜桃給她:“殿下不繡枕套也可,不如做一身衣裳?”
楚染才咬了一口蜜桃,舌尖上還沾著甜,來不及多咬兩下就吞了下去:“你讓我給你做衣裳?”
陸蒔頷首。
楚染覺得她愈發不要臉了,還點頭,氣得將剩下的半塊蜜桃塞到她嘴裡,惱火道:“你怎地不給我做一身衣裳?”
陸蒔陡然被喂,吃著楚染剩下的桃子,先是一怔,待反應過來,舌尖上已是甜味。
楚染最近慣會作弄人了。她吃下蜜桃,方道:“殿下想要,臣也可做。”
這人最近愈發沒脾氣了,楚染頓時就說不出話來,也不知是氣惱還是覺得無趣,道:“你變了,變得就像是一團棉花。”
陸蒔的性子內斂,對楚染也從不說喜歡,起初隻是一味不肯退親,如今親事定下來了,脾性反倒沉穩了許多。
也不知是何故,陸蒔的性子與夢裡差了很多,楚染看到後心中一陣懷疑,眼前這個陸蒔是不是冒充的。
她心中糾結,煩躁地看著案上的花樣,伸手去挑揀時,被陸蒔一把緊緊地握住。陸蒔的手很冰,碰到楚染後,就感到一陣溫熱。
陸蒔沒有說話,指腹在楚染手腕處輕輕磨砂,輕輕地安慰她,撫平她內心的焦躁。楚染不說話了,也沒動,由著陸蒔去撫摸,也不敢去抬頭。
半晌後,陸蒔出聲:“過幾日是七夕,要出宮嗎?”
楚染沒想到要出雲夢澤,被困在這裡無非與公主府不同,就是沒有暗道罷了。她不大明白陸蒔的意思:“能出得去嗎?”
就算出得去,靈禕還跟著她,隻要她一個時辰不在雲夢澤,她還不得去告訴陛下,必然又惹麻煩。
“可以,到時我會安排。”陸蒔微笑,鬆開她的手,看著桌上的花樣,道:“殿下喜歡什麼?”
楚染腦子跟不上她的思路,既然陸相開口,她自然就答應。
“我覺得還是簡單些好,你覺得哪些好繡,就選哪些。”她不挑剔,免得陸相多花些時間,吃下最後一塊桃後,拉著陸蒔去釣魚。
密林儘頭就是湖邊一角,那裡荷花開了,碧蓮紅心,也是很清爽。楚染見無人,脫鞋下去采了幾捧蓮子,水沒過小腿,見好就收。
上岸時腿上沾了泥土,拿濕布擦了擦,趁著無人又迅速穿上鞋。
陸蒔給一旁擰著濕布,蓮子剛采摘上來,最新鮮不過,她用荷葉托著蓮子,不小心咬到蓮心,苦得她想吐出來,忍了忍,當作沒有發生,笑眯眯地將剩下的半個喂給陸蒔。
依照楚染的性子,蓮子咬了一半就送人,必然是苦的。
陸蒔瞅著她笑眯眯的樣子,沒有多加在意,咬在口裡就微微皺眉,楚染笑得開心,陸蒔道:“魚咬鉤了。”
楚染一驚,忙去拿魚竿,一拎就將魚拎上來了,上岸後就掉下到草地上,來不及去捉,就見十五後腿一蹬,整個貓身撲了上去。
還沒看見魚身多大,就被十五吃了。楚染頓時無奈,道:“今日釣到晚都沒有一條。”
陸蒔將魚餌又拋回了湖內,湖麵蕩漾,波瀾層起,雲夢澤內寂靜而涼爽,是一處夏日避暑的去處。
楚染在剝著蓮子,外頭的婢女走來,言道:“靈禕公主問殿下可要去泛舟,此時日頭還不大,待午後就不能去了。”
“不去,告訴她,我身不爽,就不去了,在這裡垂釣,問她可要過來。”楚染頭都不抬,十五吃完了魚,就過來接著扒她腿,塞了一個蓮子到它嘴裡。
十五咬了兩口就吐了出來,雙手抱著頭,吐了個乾乾淨淨。
楚染作弄完陸蒔後,又將目光落在大貓身上,十五溜得快,躥入草叢裡,沒了動靜。她剝完蓮子後,讓人給新陽送了些許,剩下的用荷葉裝著。
午膳讓人送到這裡來,新陽嚷著要吃八珍麵,小廚房就送來了一碗麵,還有荷葉裡包著的排骨,荷葉與排骨的香氣夾在在一起,令人垂涎。
楚染拿了空碗過來,分了陸蒔半碗麵條,剝了一份荷葉排骨,放在她麵前,自己喝著麵湯,道:“近日陸相可忙?”
她數日未曾理會過朝堂上的事,太子身體好了許多,也不讓她擔憂。恒王被陛下猜疑,霍家原本準備給恒王做側妃的霍茯,也被送去和親。
無事不貼心,她也不用多加關注。
夢裡夢到的事,幾乎都是照著相反的方向進行,擔憂的心也放了下來。
她問什麼,陸蒔答什麼,無一不答,讓她懂得朝政,不會因消息閉塞而跟不上外麵發生的事。
她聽話地將所有人都放了進去,幾步不留一人,她對她的依賴也更加深了些許。
用過午膳後,外麵的太陽大了很多,林間多了幾分燥熱,楚染待不住了,拉著陸蒔回殿去休息。
寢殿四角擱置冰塊,清涼讓人困乏,她不知陸蒔會不會睡上片刻,欲問時卻見她將那些花樣都收了起來,自己提筆作畫。
她提著精神,坐在一旁看著,昨日一夜沒怎麼睡,又早早起來了,鬨了晌午,就撐不住了。
殿內僅二人,又怕旁人過來偷窺,門窗都關了起來。
楚染心中安寧,陸蒔在旁,心中竟是半點都不怕,伏案就迷糊著睡了過去,嘴裡還不忘與陸蒔說著話,嘀嘀咕咕了會。
陸蒔筆尖一頓,回身去看,楚染隻露出半張白玉似的臉,唇角蠕動,不知在說些什麼。
她俯身湊過去,想聽清楚染說什麼,近了就看清她額頭上細膩的肌膚,烏鴉鴉的鬢發散了下來。
她伸手將鬢發理順,手觸碰到藏在發髻下小而薄的耳垂,仿若是是一塊白玉。
陸蒔凝視,視線不移,她抿緊唇角,楚染嘟噥了會,就沒聲了。
密林之內時,楚染作弄她、作弄十五,都是一時嬉鬨,都是以前不曾有的,她歡喜之間又覺恍然。
她摸到楚染的手,輕輕碰著,殿內無人,頭頂懸空,白日陽光,極似世間僅她二人。
陸蒔心中揪然,微微俯身,唇角輕輕碰上的她的耳垂,隻輕輕一碰,不敢再動,怕吵醒了她。唇角間帶著她的溫度,心中亦是如此。
她情緒內斂,哪怕無人在,也生生止住。
等楚染醒來的時候,陸蒔將花樣都已畫完了,一池碧蓮,旁邊一人兒站在水裡采蓮,隻看見背影,不知容貌。
她看到碧色,道:“不是說不用碧色嗎?”
“幾點罷了,多繡些蓮花就好。”陸蒔頓了頓,將花樣收起來,又恰當地添一句:“也可加些蓮子。”
楚染睡得很舒服,就是胳膊有些難受,她自己揉了揉,看著外麵的時辰,一日就過去了。她想了想,問陸蒔:“陸相何時走?”
晚上走的話,宮門下鑰,是出不去的,昨日那個時候離開的話,也是可以的,就怕被靈禕發現了。
陸蒔道:“五更再走。”
五更的話,就算是明日清晨了。楚染點點頭,站起身,活動筋骨,猜測著時辰,新陽要過來了。她每日來兩趟,早晚各一次。
寢殿就讓給陸蒔,免得新陽過來擾她,就與她商議道:“我出外走走,免得新陽過來。”
“好。”陸蒔抬頭,翻開案上一冊子,是楚染平日裡看來打發時間的,前朝舊記,楚染看的多是這類的書籍,枯燥而無趣,她看得有趣,下麵還有許多注釋,自有心得。
楚染轉過拐角就看見新陽過來,衣裳換了,發髻上的簪子也是,上麵點綴著金剛石,在日頭下熠熠生輝。
明妃哄人,確實有一套。
新陽過來時揚了揚腦袋,樂道:“阿姐,你看好看嗎?”
攔到人後,楚染拉著她去亭子裡做一做,新陽眉飛色舞,她不好潑冷水,隻得到:“好看是好看,旁人看到了,你該如何說。”
“我說……”新陽頓住,她與阿軟的事是秘密,最多就阿姐知曉,她不管就是最大的祝福,若是被彆人知道是要鬨□□煩的。
她捂住嘴巴,不知要說什麼,仔細一想後,腦子裡忽而靈機一動:“我就說是阿姐送的。”
“你倒是聰明。”楚染沒好氣,想起寧王送的那匣子金剛石,戳著新陽腦袋:“待我回府後送你些許。”
“阿姐當真有?”新陽眼睛一亮,想起什麼又道:“能做衣裳嗎?”
又是一個小敗家的。楚染瞪著她:“找明妃去。”
新陽撇嘴:“前些時日,吳江進貢來幾盒子金剛石,陛下給太子哥哥賞了一盒,給了明妃些許,其他都給了靈禕。”
她懊惱自己沒有,楚染也是無奈,道:“我也沒有。”
新陽覺得奇怪:“你方才說有的。”陛下偏心靈禕是宮廷都知道的事,好東西都會想到她,怎地把阿姐都忘了。
楚染無心去攀比這些,實話道:“寧王叔父送我的。”她不知吳江進貢一事,幾盒子都給了靈禕,陛下竟偏心如此。
新陽在宮內聽到的事情多,哪宮得了什麼賞賜,宮人都會在下麵多嘴多舌,金剛石就給了三宮,中宮、東宮、明妃的芙蓉台。
就連嫡出的新平公主都沒有,新陽氣呼呼的,低聲道:“阿姐,你還是快些嫁人的好,免得再受氣了。”
“又不去封地,哪裡就能走得開,倒是你出嫁時該爭的還是要爭一爭。”楚染未曾多在意,不過些許破石頭罷了。
新陽肚子裡藏著許多話,憋著回去同明妃訴苦去了。
楚染回殿時,陸蒔猶在觀舊記,她湊過去,將方才的事情都說了一說,又道:“明妃當真如此得寵?”
一番話下來,她在意的不是楚帝為何偏心,而是明妃得寵。
陸蒔容色冷了下來,吳江進貢一事,她是知曉的,楚帝賞誰,旁人是管不著的。新陽賭氣是小孩子脾氣,真正涉及的不是什麼大事。
問起明妃一事,除去她懷孕、將新陽嫁去周府外,再無旁的事情,一時之間也不會令人在意。
她搖首道:“她本就貌美,才學好,得寵是自然的事。”本想說不知,又怕楚染多想,就改成寬慰了。
楚染聽後,就明白過來了,陛下也是喜歡明妃那樣的人,喜歡一事都是說不清的。
兩人做了會,賢妃就來了。
她突然過來,讓楚染始料未及,忙將陸蒔推到裡麵去,道:“若是困了就睡會。”
宮裡暫有賢妃打理,來見楚染是為了嫁妝一事,嫡出的公主出嫁,嫁的又是丞相,自然不是普通公主可以比擬的。
王後去了離宮,嫁妝的事是她包攬的,從離宮裡撥了旨意過來讓她處理,嫁妝單子都擬好,不大儘人意。
該給的都沒給,她不好按著單子去做,就來問問楚染的意思。
新平公主不是王後生的,自然不會開了私庫給她添東西,賢妃也不去管,就問禮部出的那些也是不夠的。
這些事楚染是可以鬨一鬨的,畢竟規製在的。
楚染看過後,向賢妃投去感激,道:“我明白了,我去向陛下寫個奏疏,遞過去,王後自己不要臉麵,我不必替她兜著。”
賢妃不知她打的什麼主意,嫁妝單子就一份,給楚染看後,就收了回去,道:“殿下心中有數就可,本宮有事,先回去了。”
楚染送著她離開,回殿就將殿門關上,回神去想夢裡的事。那個夢牽扯的事太多,她分不清有沒有這件事,按著額頭去想,偏偏什麼都沒有想到。
那個夢境太過玄幻,她捂著腦袋,就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陸蒔走出來,見她愁眉苦臉,心中微痛,伸手就抱住了她,給她揉了揉腦袋,低聲道:“錢財罷了,爭不爭都是一樣。”
楚染記不得夢境,陸蒔卻清楚。前世裡楚染忍了下來,出嫁那日卻鬨得滿城皆知,王後刻薄前王後嫡出的公主,風言風語,第二日禦史台一筆告到了章華台,連帶著楚帝都沒了麵子。
王後落了麵子,多了刻薄一名,楚帝事後將該給的都補上,楚染沒有損失,卻令帝後下不來台的。
但是她忘了一點,楚國是楚帝做主,讓他下不來台,她豈會有好果子吃。
楚染在她懷裡一動也不動,放鬆自己,聞著清香,平息自己的情緒。
陸蒔斟酌一番開口:“這事讓寧王出麵,你寫信給他,我著人去送。”
寧王被楚染叮囑過,隻是他不知具體,楚染需再說一聲,讓他心中有數,在陛下麵前開口時也好有底氣。
楚染理清思緒後,忽而就不想聽陸蒔,從她懷裡退出來,道:“何不等事後再論?”
陸蒔未曾吃驚,楚染的想法與前世裡一樣,想的還是如何將王後做的事鬨得天下皆知。她歎息,道:“帝後本是一體,涉及你的事,王後的決定便是陛下首肯的,她落了顏麵,陛下就有麵子?”
楚染一陣迷茫,抬首去看陸蒔,直勾勾地盯著她,盯著她心中一軟。
她對楚帝是有怨的,隻是怨深埋心底,緊緊壓著,不為外人知,在陸蒔的麵前暴露得乾乾淨淨。那股怨恨從母親死,不準外祖回來吊唁開始,從未散去過。
隻是父比天大,她從未想要怎樣,隻要太子繼承皇位,就什麼都沒發生過。
陸蒔看著她,指尖觸碰到她溫熱的臉頰,低聲道:“相府什麼都不缺,要那麼多嫁妝做什麼呢?”
楚染被她摸得心口發癢,伸手去撓自己的臉頰,覺得還是有些癢,就拂開她的手:“你的是你的,我的是我的,屬於我的,為何要讓給旁人。”
她就像小貓一樣抓臉,臉都被撓紅了,陸蒔覺得這隻貓乖順多了,沒了那股戾氣,摸著都是軟軟的。
哄了這麼久的貓,總算有些進步的。
她沉吟了會,道:“我去給你爭,先王後去後,私庫給誰掌管的?”
楚染不知陸蒔將她比作貓兒,認真回道:“本是在我這裡,後交給太子,那些不是我的。”母親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太子,私庫裡的東西都是給他的,她沒想過要。
東西在東宮,就是太子的。陸蒔明白,道:“既然是太子的,那就好說,先用晚膳。”
外頭都擦黑了,那兩人都不會過來,楚染讓人將南邊的窗花打開,淡淡的花香就傳了進來,晚上用的是蟹餃,肯定又是新陽的注意。
蟹肉包的餃子蒸著很香,宮人送了兩籠過來,還有一碗蟹肉圓子。這個時候的螃蟹不肥,蒸著吃就不夠味,拿來做餡卻是好的。
楚染心事放下了,陸蒔不同意她的做法,就隻能作罷,晚些時候給寧王叔送信就可。她咬著餃子,晚風涼涼,氣氛大好。
新陽的宮人送了些果酒來,楚染打開後就聞了聞:“這是百花釀?”
陸蒔掃過一眼,道:“少喝些。”明妃當是猜出她上島了。網,網,大家記得收藏或牢記, .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