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的便是腳上的小金鈴。
楚染顧不得太子的事, 紅到耳朵根上, “你這是不是偷的我的?”
“妝台上取的, 並不算是偷。”陸蒔好整以暇地在側坐, 目光落在廳內箱籠上, “這些要送回東宮嗎?”
“不送,給你做件狐裘, 免得冬日裡你冷。”楚染氣過就拉著陸蒔往回走, 吩咐婢女將皮貨收好,太子之物多半是上成貨色,又開口說送給陸相,更不會差了。
她急急忙忙地拉著陸蒔往竹樓走去,著急忙慌, 路上的仆人紛紛讓路, 不知發生何事, 瞧過一眼後就回去做事。
楚染腳下生風, 拉著陸蒔一陣小跑。陸蒔跑不快,步子就慢了下來,踩到石子後就絆了一腳,楚染這才停下腳步,半是諷刺道:“陸相也有體力不濟的時候。”
陸蒔微微喘息,眉眼間多了些許風情, 尤其是見到昨晚搖曳生姿的陸相, 楚染無法正視她一雙幽幽入深海的眸子。
她拽著陸蒔的手又緊了緊, “你不許這樣看我。”
“難不成你又要蒙住我的眼睛?”陸蒔淡笑, 平複氣息後就牽著她的手往竹樓走去。
初秋不冷不熱,溫度恰好,待回竹樓後,楚染迫不及待地關上屋門,拉著陸蒔走到床榻旁,脫下鞋襪後,將腳置於她腳下:“先解開。”
她不喜歡,陸蒔也不勉強,俯身就給解開後,裝入紅漆的小盒子了。
陸相一收好,楚染就伸手奪了過來,不忘道:“小偷。”
陸蒔不惱,坐在她身旁,“你用過早膳了嗎?”
“還沒有,哪裡有心情吃。”楚染將小盒子放入枕旁,心中鬱結,抬首看著陸相:“我雖氣他,可到底不能坐視不管,帝王本就無情,奈何他偏偏專情,不知分寸,我又不能望著他有難而不去幫。”
她雙手抱著膝蓋,一顆心像是沉入了冰水裡,抿著唇角,“今日之事鬨成這般,我也有責任,當日那個小司寢不該留下的。我隻當他有了喜愛之人,是件好事,哪裡知曉他會因此而失了分寸。”
“太子的過錯,不該你來背。”陸蒔點醒她,前世裡楚染替太子承擔太多的過錯,今生依舊如此,她動了動唇角,心中揪然,“阿染,太子尋你不過是為了他的心愛之人,或許未曾想過你會與太子妃交惡。”
說完後,她便有些後悔,話雖如此,可真正聽來像是她在挑撥離間。她忐忑地望著楚染,沒有下言。
楚染想到的也多,諷刺一笑:“昨日不見我,讓我在章華台外等候半日,今日又來討好我、太子不愧是太子,有了心愛之人……”
她欲言又止,起身下榻看著外麵的合歡樹,闔眸去想著今生與夢裡的事,腦海裡掠過一個大膽的想法,她輔助太子是聽了阿娘的話,也為了連家,可真要算起來,有幾人會心疼她?
她身子僵硬,幾乎有些發麻,如置身深淵,外麵的合歡花與她似乎不在同一時間,像是夢裡的,並不屬於她。
合歡花太過美好,讓她覺得自己與它不配。
心裡的落寞漸漸加深,自己在水中徐徐下沉,深深呼出一口氣時,身後有人抱住了她,鼻息纏繞著熟悉的香氣,喉間一酸,她抿緊了唇角。
陸蒔攬著她,學著她平日的動作,蹭了蹭她的臉頰,“傷心了?太子是有心愛之人,心中失去平衡,自然就會在不知不覺間做出傷害你的事。”
這些道理是她窮極一生得來的。前世裡她分不清楚染對她是否真的有愛,在愛人與弟弟之間,她選擇的總是後者。
如今,太子也麵臨著同樣的選擇,他選的恰恰相反,是愛人。
這是她以前很想看到的畫麵,她自私地去想知道楚染會不會傷心,是否會同她一般難過,可真正麵臨了,她又毫無快感。
楚染傷心,自己如何能夠開心。
她隻能安慰著懷裡人,“姐弟並非是夫妻,做不到生死與共,做不到患難同當。你有自己的生活,他同樣也會有。他的開心難過有彆人承擔,你不用去分享,更不用與他一道麵臨生死之關。”
“阿染,我與母親之間難以和解,是因為她將我當作仇人,險些克死她的人。這些想法根深蒂固,是以,我從不會去想著解開。她恨我,我卻不曾怨她,如今,你也該明白,人心中若有摯愛,其餘人便被統統趕出來。太子心中有摯愛,就會忽略你的感想。”
楚染靜靜聽著,腦海裡想起那個夢境最後的畫麵,夢裡的她是為連家去死的?她隱隱感知並不像想的那樣,夢裡的她如何能絕情離開。
她感受著陸蒔獨有的體溫,耳鬢廝磨,“陸相,你覺得這麼照顧我,可值得?”
“應該問你才是,你覺得可值得?”陸蒔反問她,側首見她眼眶微紅,方才怕是想哭又忍了下來,到底是年少。
陸蒔的溫柔讓人忍不住沉淪,楚染也是未經曆過情愛,她不懂太深的情,隻知兩人的感情因太子而掩藏,在旁人眼裡就是‘怨偶’,如今想來,又可值得?
太子的改變讓她對許多事都產生懷疑,“大概是不值得的。”
“自暴自棄。”陸蒔嗔怪一句,“我無不可,殿下覺得歡喜就可。”她要求不高,養著貓兒到如今,已熟悉她的生活習性,楚染並非是絕情之人,前世之事也怨不得她,她當時一味怨怪也是分不清形勢。
想通了,楚染的決定也是被帝王逼迫,她不死,就會連累很多人。
“陸相說得讓人不明白,什麼隻要我高興就好,陸相不會覺得不甘心?”楚染道,她對陸蒔的感情很奇妙,一步步落入她的圈套裡,她迷茫間卻又甘之如飴。
人人羨慕的陸相滿心都是她,才冠郢都的女子是她枕邊人,她也會感到欣喜。
陸蒔淡笑:“是會不甘心,今生都不會讓
殿下離開臣一步,這般說來是否覺得安心了?”
“陸相這般做來也是人之常情,陸相若心中有了旁人,我定不會罷休,圈禁你一輩子,嗯……”
豪氣乾雲的話未曾說完,楚染就忍不住軟在她的懷裡,頸間一陣溫熱,讓她止不住顫栗,她努力站好,“你咬我,隻能咬一下,好疼……”
陸蒔眼中笑意深厚,“該吃些東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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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楚染入宮見太子妃,權衡利弊,將宮內的局勢說清:“太子妃莫要倔強,小小司寢罷了,再是得寵如何越得過你去,她若生下孩子是,你大可要來撫養。好比後宮之事,王後為尊,可如今閉門不出,一切皆在於陛下。”
“有時倔強也是沒有用的,就算你今日不答應,若是太子自己去提,丟了臉麵的還是你,該知女子入宮,依賴的隻有夫君的寵愛。我並非將話說得難聽,隻是將事情掰碎了放在你的麵前,聽與不聽在於太子妃自己。”
楚染勸了很久,太子之心難以挽回,她亦無法左右,不如勸太子妃打開心結,早日看開些,莫要執著。
也不知她是如何想的,待出宮後沒多久,就聽見東宮多了小昭訓,位分不高。
也過了數日後,太子妃父親從五品官遷入禮部,算作是太子的補償。
轉眼到丹桂飄香的時日,太子出使宋國,隨行幾千人,一番整頓下來,忙至十月裡將所有行程安排妥當。
靈禕近日裡出宮勤快,她帶著自己釀的酒去相府,恰是休沐日,陸相在府,楚染接待她,讓婢女接過酒,而後笑道:“夏日裡無趣,我也釀了幾壇酒,靈禕來了試試。”
靈禕未曾見到陸相,聽聞阿姐釀酒,她蹙眉道:“阿姐的酒能喝嗎?去歲太子哥哥送我一壇,道是阿姐所釀,我飲過之後大覺味道不對,如今你莫要來禍害我,還有送於陸相的酒,酸澀難聞。”
楚染懶得聽她的話,讓阿秀去取酒來,親自給她斟酒,笑吟吟道:“莫要拒絕,我這是陸相教我釀的酒,不會有錯,與陸相親手所釀並無區彆。”
“阿姐,我不喝。”靈禕捂著鼻子不喝,她對阿姐的印象很不好,站起身就要走:“阿姐,我還有事,先回宮去,你自己飲來就好。”
來而匆匆,去時也忙,楚染捧著酒杯,遞給阿秀:“下次莫讓她見陸相。”
她說話難得這般堅定,阿秀雖說是詫異,可想到殿下與陸相的感情,對於靈禕公主這般纏著陸相的女子確實不該有好言語。
靈禕的酒被楚染拿來澆花,秋末本就是蕭瑟的時日,花葉枯萎,一壇花酒澆下去,下午盆景就壞了。
花就擺在了屋外廊下,靈禕三壇酒,澆壞了陸相三盆牡丹花。秋日牡丹本就不多,還未曾入暖房就折損在新平公主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