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早已掌燈,楚染正覺天旋地轉,額上觸手冰涼,恰是驚醒了她。她腦袋一片眩暈,恍然看著眼前的人,伸手摸了摸她冰冷的手,茫然道:“你怎地不用手爐,手好涼。”
“嚇著你了。”陸蒔淡笑,將手自她手中收回,未及轉身就被榻上人牽住袖口,隻得回身:“睡魔怔了?”
“想你了。”楚染揚首看著她,注意她方才的動作,而後將她兩隻手緊緊握著,又顯得不足,放入被子裡捂著。
婢女見二人情緒不對,忙退了出去,關好屋門。
楚染臉色蒼白,就連唇角都跟著失去血色,陸蒔等手焐熱後,摸了摸她後頸處,也是一片冷汗,“我讓人去準備熱水,先沐浴,免得著涼了。”
楚染不動,眸色映著眼前人擔憂的神色,夢裡她看得見她,而無法觸及,醒後頓覺劫後重生般。她如今也開始害怕失去陸蒔,這種熟悉而害怕,在陸相的眼睛裡她看到自己,她想而未想就俯身親上她的唇角。
溫熱的觸感抵消心中的恐懼,肢體的觸碰讓她感覺自己猶在,幾乎貪婪地汲取陸蒔的味道。
陸蒔被她的主動驚到,短暫的失神後將人摟在懷中,輕輕撫上她的肌膚,無聲的安慰夾雜著擔憂。
唇角發麻時,楚染才不情願地鬆開她,而後躺回榻上,將自己縮在被下,“我不餓,你自己先用晚膳。”
“我也不餓,今日陛下召見你說什麼了?”陸蒔不急,相處這麼久後幾乎能感覺到她的惶恐不安,她俯身看著楚染唇角上的殷紅。
楚染深深呼吸一口氣,不敢去看陸蒔,隻垂首道:“說了馮唐與連城的親事。”
“那殿下為何心神不寧,如今這也是好事,連城也是同意的。”陸蒔也不急,耐著性子去哄,今日殿內定然還發生其他的事。
楚染搖首不語,呼吸急促,眼前燭火繚亂。
陸蒔又道:“你喝了茶?”
“沒有。”楚染道。
“沒喝便好,那陛下可是因此遷怒你了?”陸蒔笑問,緊緊注視著楚染的表情,話音方落就見她眼睫一顫,怕是猜中了。
緘默須臾後,陸蒔不問了,隻道:“起來沐浴。”
楚染懶得動彈,不想動之際,陸蒔將手伸入被下,幾乎拉著她起來,“臣讓人去準備熱水了,沐浴後吃些東西再躺著。”
她幾乎不讓楚染有反抗的空隙,給她穿好衣袍,一麵道:“陛下之話,莫要在意,忍一時罷了,待過些時日就可。”
陸相溫柔,讓楚染說不出拒絕的話,乖乖地跟著她去沐浴。
浴室內熱氣繚繞,熱水也是燙的,陸蒔見人呆呆的樣子,也不知說什麼好,伸手就要給她解開衣襟。
楚染慢了須臾才回應,幾乎抱著自己的胳膊,臉紅著看向陸蒔:“陸相、我自己可以的,不用、不用你。”
“你注意腳下滑,莫要摔倒了。”陸蒔也不說出去,隻繼續手中的動作,脫下外袍後就去解開中衣。
楚染凝視她平靜的神色,眼前浮現著夢裡的場景,同樣的神色,她看出了不同。
夢裡的陸相看著平靜,無形中多了一抹悲愴,遇事鎮靜,就像是在賑災時初見的那般,無波無瀾,無情無欲。
眼前的人平靜中帶著有條不紊,清冷的眉眼裡隱隱可見淡淡的笑意,傲如冰霜之人,哪怕待她淡漠,總能感受到不一樣的溫柔。
她喜歡眼前的人,心口處似乎又變熱了,夢境如何,她不去管,隻想今生能不能與陸蒔走到儘頭。
醒來的人不知在想些什麼,陸蒔拍了拍她的腦門,“胡思亂想。”
“你出去,我就不會胡思亂想了。”楚染恢複了精神,雙手捂住自己胸前的風景後,快速地踩入水中,讓水漫至自己的頸處。
陸蒔打趣她:“不怕被淹死?”
“陸相休要說其他的話,快些出去的好。”楚染被她的話羞得耳尖通紅,那抹嫣紅從耳尖蔓延至頸下,她自己捏著耳朵,背對著陸蒔,早知就自己過來洗,為何要巴巴地跟著她的後頭。
不知怎地,懵懵的腦袋裡想到一句話:羊入虎口。
她就是那隻羊,無疑的是陸相就是虎,吃人不吐骨頭的虎。
悶哼哼地想過後,身後突然沒有聲音,陸相這麼心甘情願地離開了?她不信,忍不住回頭去看,果不其然,人還站在那裡,紋絲不動。
她悶悶地轉過身子,也不讓人離開了,陸相本就不聽她的話。
片刻後,水波撩起,楚染哀歎一聲,見陸蒔手中的布擦上自己的肩膀,不覺開口:“陸相,你覺得我是累贅嗎?”
“嗯,確實。”陸蒔淡淡回應著。
楚染也不惱,與旁人而言,她就是金枝玉葉,在光明前途、受帝王信任的陸蒔眼中,她就是累贅。她想了想,還是不甘心,見那隻白皙的耳朵在眼前晃過,伸手就揪住了,不悅道:“就算是的,你也不能說,我不要麵子嗎?”
陸蒔一驚,做夢都未曾想到楚染突然會動手,而後又是淡淡一笑,拍開她的手:“莫要鬨了,再不洗水就涼了。”
楚染冷冷哼了一聲後,奪過她手中的布給自己擦洗,“出去、自己洗。”
陸蒔直起身子,也不出去,就靜靜地看著她。
楚染背對著她,自己擦了會,見她還不走,就不好意思上去換衣裳。
室內一片沉寂。
楚染扭頭看著她:“我的衣裳呢?”
“我去取。”陸蒔轉身離開。
指使她的感覺忽而很美好,楚染唇角綻開笑意,等人回來後又稍稍斂起,自己從水中鑽了出來,身上都是熱的,也不覺得冷,要拿過衣裳時,陸蒔走近。
楚染後退兩步,陸蒔道:“彆動。”
她拿著乾淨的棉帕擦著她的脊背上的水珠,眸色認真,讓楚染察覺不出她旖旎的心思。麵對香軟馥鬱的楚染,陸蒔心思很正,讓楚染幾乎以為自己錯怪了她。
然後回屋後,陸蒔身上也都濕了,外袍是濕的,她換下給婢女去洗,而後拉下錦帳,楚染眼前一暗,“你不吃晚膳嗎?”
陸蒔不答,隻一手拉著她,摩挲她身上溫軟細膩的肌膚,而後輕輕探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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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未歸,恒王得勢後,時常入章華台,父子二人暢談政事,氣氛和樂。
馮唐持著奏疏入內,恰好見到陛下龍顏大悅,竟誇著恒王,她路過恒王之處時看過一眼他的茶盞,裡麵都已空了。
她快速將事情稟告過後,饒到茶室裡,她與茶室裡的小宮人是同鄉,進去先喝了杯粗淡的茶葉梗子,將自己繡好的金絲香囊送給她。
小宮人見到香囊沉甸甸的,一時心動就收了下來,迅速放入自己懷中,笑道:“未曾恭喜馮大人要嫁人了。”連小將軍是長平侯府出身,身份地位不知比馮唐高過多少,她心中自然是羨慕的。
馮唐壓低聲音道:“我就是饞了新平公主每回過來的茶葉,你能不能給我挪一點。”
“新平公主?我未曾給過新平公主奉茶。”小宮人滿目不解,澄澈的眼眸裡漾著真誠。
馮唐知她不會騙自己,轉而又道:“那恒王殿下的茶呢,你今日可曾給殿下奉茶?”
“今日隻給陛下奉茶,其餘人未曾叫茶啊。”
“那曉得了,許是我看錯了,你自己忙,我先出宮去了。”馮唐不敢久留,匆匆離開茶室。
與此同時,陸蒔入宮見陛下,在章華台外偶遇淑妃林氏。
林氏品階升得很快,幾乎碾壓眾人,她一襲華服,滿頭珠翠,見到陸相後從車輦上下來,與她一同走著。
林氏小心地走著,宮人婢女在後麵遠遠地跟著,壓低聲音道:“我查過殿下飲茶一事,無人知曉,就連茶室的人都不曉得奉茶一事,另外恒王時常入殿,也是時常飲茶,與殿下一般,查不出茶的出處,怕是陛下著人看管著,我試探不出。”
帝王做事心狠,陸蒔於寒風中倒吸一口冷氣,道:“辛苦娘娘了。”
“陸相言重了。”林氏笑意深厚,蓮步輕移時看著周遭一眼,又道:“陛下服用丹藥愈發頻繁了,小皇子身子一直不太好,陸相早做準備為好。他最近心有餘而力不足,連召見我的次數都越來越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