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主挑眉:“一部分?”
喬安思考了一下,謙虛說:“大概隻占十成裡的九成九點九九吧。”
“...”妖主嗬嗬兩聲,轉身就走。
“其實每個人都在受著外界的影響。”
妖主頓住腳,微微側首,看見她慢吞吞盤坐到地上,拽了兩根草,懶洋洋地在折。
她像是自顧自地說:“有的人一直在做好事;有的人一直在做壞事;有的人先做好事、後來墮落了、就做起壞事;有的人做壞事、但是也會改邪歸正做好事。”
“對於帝君來說,有的人祈求他能一直當個好人,一直當仙界的救世主;有的人又覺得他不過是個偽君子,一個殺人不眨眼的殺神,早晚要墮魔禍害九重天,根本不應該對他抱有期望。”
妖主渾身一震,聽見她繼續說:“但是不管彆人說什麼,帝君從不在意,他仍然殺他認為該殺的人,平他認為他該平的宗門,他從來不把自己當救世主,從來不認為自己是好人或者壞人,他隻是一直在走自己的路,平四海,斬九州,屠儘蒼生,卻問心無愧,從不回頭。”
妖主慢慢轉過身,喬安抬起頭,一雙明亮的眼睛,坦蕩而平靜地直視著他複雜的神色。
“你問我喜歡他什麼,其實我也說不明白,他霸道,涼薄,嗜殺,陰騭...他有那麼多不好,但是在我看來,他是最好的人。”
喬安說:“這個世界上,永永遠遠隻有一個太宸帝君,他的那條路,太孤單了,所以我想,我可以陪他一起走。”
......
喬安被魔君拽到太河的時候,第一個反應就是捂住頭頂的小白果。
媽呀,上次這地兒的破雷給她劈的,小白果險些劈成小黑果。
喬安一臉苦大仇深:“魔君,你要喜歡挨雷劈就自己來嘛,還非得拽個伴啊。”
“喬安啊,有一件事,我必須得告訴你了。”
魔君指著遙遙雷霆中央:“你家帝君,就在那裡。”
喬安扭頭看去,呆了三秒,拔腿就要跑:“我們帝君腦子也抽了要挨劈啊——”
魔君一把拉住她:“彆去,那裡是九重天雷,能給你當場劈裂!”
喬安還沒反應過來,試探說:“...是黑話嗎?我裂開了?”
“...”魔君使勁搖晃一下她的肩膀:“你清醒一點,我跟你說,像太宸他們那種上古遺脈,有一種傳說中的境界,我們稱之為“臻於化境”,到了這種地步,如果能突破這種境界,就徹底脫離肉.身,逍遙自在,甚至可堪與天道一較高下。”
喬安明白了:“所以我們帝君在突破呢。”
“不,他是在渡劫。”
妖主翩然而至,冷眼看著陰沉雷雲下那一道瘦長的身影,語氣散漫又嘲弄:“天道怎麼會眼看著自己多一個對手,自然要竭儘滅殺,我早說過,天道不會放過我們,這九重天劫,就是天道斬大妖大魔之劫。”
這名字牛逼的…喬安有點緊張:“這劫是不是很厲害?”
妖主輕勾唇角:“亙古至今,九重天劫之下,無一人生還。”
喬安:“...”
喬安當場就要炸了,魔君連忙拉住她:“也不是這麼說,那上古至今還沒有人能從墮魔中淨化回來呢,上古至今還沒有誰能修到化境呢,你家帝君有多厲害,你還不知道嗎,誰死他都死不了,你過去反而才是添亂。”
喬安覺得不是:“你不懂,我覺得我這種女主角的配置肯定不會添亂,說不定我就是帝君的金手指...福星呢,不行,我得過去陪著帝君。”
妖主看著試圖掙脫魔君的喬安,神色複雜,半響說:“你去陪他,就不怕死嗎?”
喬安頓了一下,隨即悲傷得不能自已:“死都是第二回了,交了男朋友可是頭一回啊,我不怕死,但是我不想再變成單身狗了。”
母胎單身程序員找個男朋友容易嗎,兩輩子就瞎了這一個啊,還沒親兩下呢,要是哢嚓就被雷劈死了,她也不想活了嗚嗚嗚——
魔君:“...”
魔君長這麼大,沒聽過這麼杠的殉情宣言,一時愣是無言以對。
妖主嘴唇抽搐,仰頭望天,不知道為什麼,突然特彆想笑。
“你留在這裡,彆添亂。”
妖主一個拂袖,身形如鬼魅飄然消失。
太宸帝君闔眼盤坐於地,裂天劍橫在膝頭,冰冷的雷雲在頭頂翻湧,醞釀著可怕的殺機,隻待一個氣機的變動,就會挾著萬鈞之勢轟然劈下。
裂天劍忽然輕輕嗡鳴,太宸帝君睜開眼,妖主悠然落於身前。
太宸帝君聲音低沉:“你來做什麼?”
妖主倏然一笑:“你說呢?我還能做什麼,當然是趁機來殺你。”
太宸帝君平靜地看著他,清淩淩的眸子,仿佛能看透一切人心。
“我真想殺了你。”
妖主斂袖,慢悠悠地踱步,語氣輕慢含笑:“我一直嫉妒你,原來是嫉妒你天賦比我高,修為比我強,名聲比我大,又是高高在上纖塵不染的仙界帝君,後來嘛,當然就是她了。”
“我真想試一試,如果你死了,隻有我陪著她,千年萬年,時間那麼久,我是不是就能把你從她心裡抹掉,那時候她眼裡就隻有我,每天就隻會嘰嘰喳喳跟我說話,不管誰敢罵我,她都要比我更積極地把人罵回去,一心一意地維護我,我說什麼做什麼都傻乎乎給我當小狗腿子...”
妖主突然輕笑一聲,笑得眼角一片晶瑩:“之前我總不甘心,總覺得你不過是比我早一步遇見她,若是當年玄湖邊救了她的是我,那麼一切都會不一樣…”
“——如果當年救了她的是你。”
太宸帝君淡淡一笑:“那麼你會廢了她的肉.身,拘了她的魂魄,將她煉化,隻為把你的內丹煉出來。”
妖主猛地扭頭,腥黃的眸子宛若掀起驚濤駭浪,猙獰扭曲地盯著他。“你說什麼?!你閉嘴——”
“彆把自己說得像一個情聖。”
太宸帝君淡淡說:“整個九重天,不會有人比我更愛她,她不愛你,不是因為你晚了一步,而是命中注定,她隻會愛我。”
妖主怔怔看著他,有那麼一刻,他的話仿佛與喬安那日說過的話,疊在一起。
原來,原來...
妖主突然大笑起來,笑得猖狂又悲涼,雷雲在閃爍,殺氣彌漫得令人窒息。
“你說得對。”
好半響,妖主緩緩抹去眼角笑出的淚水:“你說得對。”
不屬於他的,即使從頭再來,大概也不會屬於他。
太宸帝君無意與他糾纏,重新闔上眼,身前突然有一道勁風砸來。
太宸帝君猛地拔劍,劍鋒挑開那道幽光,他收手橫劍於胸前,睜開眼,就見裂天劍漆黑的劍身之上,靜靜橫著一根森白幽幽的骨頭
太宸帝君瞳孔微縮,抬起頭,看著胸口皮開肉綻、鮮血淋漓的妖主,眼神第一次認真起來:“你這是做什麼?”
“還你的命罷了。”
妖主慢條斯理斂起狐裘,雪白的狐毛被鮮血染紅,他咳嗽了兩聲:“當日你放過我,今日我也救你一命,她不舍得你死,那我就不能讓你死。”
太宸帝君薄唇微抿。
“你說世事多麼奇妙,你想殺我,我也想殺你,到頭來,你放過了我,我又來救你。”
妖主哼笑兩聲,扭頭就走:“她說她是你的福星,我也覺得,她是我的福星,到頭來誰是真的有福氣,還不一定呢。”
“該做的我都做了,這一次若你還是死了,那就是你的命。”
太宸帝君看著妖主的背影消失,很久之後,微微翹了翹唇角。
他好像又見到了,悠久的時光之前,那個容貌俊秀陰柔乖張的白衣少年...
他緩緩闔上眼。
是啊,命運是多麼奇妙。
他會好好的出去,擁抱帶給他這一切的姑娘。
......
“轟——”
喬安和魔君眼看著一道雷光轟然劈下,仿佛將天空都撕裂。
喬安尖叫:“啊——我帝君——”
魔君也很緊張,但是喬安叫得太慘了,讓他完全沒有心情緊張了,隻能痛苦地捂住耳朵,幾近崩潰:“你彆叫了!太宸沒死我都要給你嚇死了!”
喬安繼續鬼哭狼嚎,然後聲音突然一滯。
妖主捂著心口,臉色慘白地飄出來。
喬安趕緊迎過去扶住他:“怎麼了?你怎麼這個德行了...”
喬安忽然驚恐:“你都這樣了,那我帝君得成什麼樣了?不行我必須得——”
“他什麼事都沒有!”
妖主虛弱地靠在她身上,冷嗤一聲:“我把我的妖骨留給他...你看哪兒呢?!”
喬安連忙收回看向他臀部的眼神,還有點小委屈:“你不是說妖、妖股嗎?”
妖主:“...”
妖主幾乎當場窒息。
“是骨頭的骨,是心頭骨。”
還是魔君是個識貨的,給喬安解釋一下,看著妖主,驚疑不定:“你挖了妖骨給他?”
“那裡凝著我萬年的修為。”
妖主諷刺說:“加上他自己的修為,他如果沒用到還是死了,那乾脆死了算了。”
喬安聽到說帝君不會有事,才鬆了口氣,然後才反應過來,瞪大眼睛:“萬年的修為...你不是一共才活了萬年嗎?”
“是啊。”
妖主百無聊賴卷著自己的長發,漫不經心:“我現在什麼都沒了,等他出關以後,輕易就能把我打殺了。”
“這不會的!”
喬安一把握住他的手,感動得熱烈盈眶:“我看錯了,妖主你是個好同誌,雖然誤入歧途,但是你改邪歸正的決心已經震撼我們了,你放心,以後我們帝君要是打死你,我第一個不答應!”
妖主手一頓,似笑非笑看著她:“你說真的?”
喬安重重點頭,眼神真誠。
妖主一眨不眨凝視她許久,忽地展顏一笑,瀲灩橫生:“好啊,我就看你護著我。”
然而,妖主很久以後才明白,在喬安心裡,“打死”和簡單的“打”,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概念,前者自然是要攔的,後者那就...嗯...
雷劫劈了很久,喬安剛開始緊張得來回踱步,後來慢慢得就站在那裡,再後來站累了不得不蹲一會兒,蹲久了腿發麻就忍不住坐下來,再然後...她就睡著了。
“來了來了!快醒醒——”
喬安被魔君推醒,揉著惺忪的睡眼艱難地睜開,就漫天陰雲消散,明媚的陽光如碎金灑落,白蒙蒙的晨霧中,緩緩走出來一道高挑修長的身影。
喬安呆呆地看著他。
三千白發披散,清俊高華的眉目,眉心豔色的丹朱,淡淡瞥來的目光,清淺漠然得如天河之水。
他踩著雲霧,披著瑰麗的霞光,緩步走到她麵前,朝她伸出手。
喬安呆呆地把手放進他手心,手上傳來一股拉力,她站起來,與他咫尺之距。
太宸帝君垂眸看著她,抬起手,捧著她的臉,修長的指腹在她唇角輕輕擦過。
喬安吞了吞喉嚨,媽呀,這個場景,老夫的少女心...
“你流口水了。”
太宸帝君又揉了揉她的臉頰,淡淡說:“臉都壓出印了,看來睡得挺香。”
喬安:“...”
喬安:“!!!”
我不活了——讓我去死——誰也彆攔我——
喬安悲憤欲絕,扭頭就要跑,一隻手臂卻攔著她的腰,把她直直地摟進懷裡。
“我騙你的。”
太宸帝君吻住她的唇,低低的細碎的呢喃消失在唇齒間:“我回來了。”
喬安被親得懵逼,好半響,眨了眨眼,也緩緩笑起來。
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