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的事兒真沒什麼好說的,無非就是殺人奪權那一套。”
皇帝像是在努力回憶出點有意思的事情,笑著說:“要說值得一提的,大概是朕在京城那些年,除了先帝一直想給朕安上罪名圈禁抄家,盛貴妃和幾個不省油的兄弟也變著花樣想弄死朕,朕墜崖那次就是被盛貴妃的人刺殺,結果朕被你救了,沒死,等回去,盛貴妃反而病死了,真是天道好輪回蒼天饒過誰。”
說到這兒皇帝就忍不住笑起來:“當時先帝在她欞前哭得跟死了爹似的,朕擎等著他趕快心如死灰跟著貴妃一起走吧,結果他心如死灰轉道煉丹去了,給朕氣得兩天沒吃好飯,乾脆逼宮去幫一幫他——一把年紀了早死早超生不好嗎?都是親父子,不用特彆感謝朕。”
喬安:“...”
喬安木著臉,看著他一臉笑吟吟的模樣,懷疑自己是在聽恐怖故事。
皇帝見她眼神呆滯,忍不住笑,掐了一下她的臉:“刺激嗎?”
喬安小心翼翼:“你是不是在開玩笑?”
皇帝笑眯眯:“不是啊,朕這還是簡化版本,更血腥的還怕嚇到你呢。”
“...”喬安無言以對,“咣當”把頭埋進他懷裡。
這個世界真的太黑暗太變態了,與天真的她格格不入。
皇帝抱著她的小腦袋,語氣輕鬆:“你這時候回來也好,這兩年該收拾的人也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再等陣子,把秦王和司家那些派係給清乾淨了,將來咱們的孩子就能無憂無慮地長大了。”
喬安無語:“...你也想得太多了。”
戀愛還沒正經談呢他連小孩兒都想好了?她答應要給他生了嗎喂。
皇帝笑了笑,眼神卻很幽深。
他淡笑著說:“早做打算好,朕給他們把路踏平了鋪好了,總不能讓咱們將來的孩子再走一遍朕的路。”
“…”喬安突然就不知道要說什麼了。
她嗅著他身上的氣息,第一次清晰意識到他微笑的麵孔下,那一身冰冷涼薄的血腥氣是從哪兒來的。
他是一個沒有被愛過的人。
他是一個靠著自己、從屍山血海中坐到皇位上的人。
喬安憋了憋,小聲問他:“其實你也挺...挺難過的吧。”
皇帝沒有說話。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輕笑了一聲:“朕以前偶爾會想過,朕要是坐上了皇位,會是一個什麼樣的君王。”
他其實從不覺得自己會是個好皇帝。
他心底壓著太多的戾氣和暴虐,那是從幼年被轟出皇城,被趕到那片荒涼北地時,就攀著心臟纏繞生長的毒刺。
所有人覺得他冷峻,寡言,威嚴。
其實他晦暗,仇恨,殘酷。
他想當皇帝,不是因為他愛這裡的子民,而是他想掌握至高的權力,他想把那個薄情的所謂父親踩在腳下,他想把所有曾加諸己身的欺辱百倍奉還,他就想讓他們悔恨絕望,讓他們知道隻有他才是最後的贏家。
他前半生所有的謀劃都為了複仇,他不知道當他真正達成所願,當他真正坐上那個位置,失去了所有轄製和約束,他會變成什麼模樣。
他也不在乎。
直到那一天,他墜落山崖,卻遇上了那樣一個有著鮮活又明淨眼睛的姑娘。
所以一切都改變了,他仿佛被突然從深水中拉起來的溺水者,大夢初醒,如獲新生。
他第一次知道,原來還有那樣的世界,原來人還可以有另一種活法。
他想做她的夫君,他想實現她所暢想的那些繁華盛景,他想成為她眼睛閃閃發亮時說起的“千古一帝”“一代明君”,讓他和她的名字一起在讚譽聲中被一頁頁印刻在史書上,傳揚後世、亙古不朽。
所有有了現在英明神武的景帝,有了蒸蒸日上的中興盛世。
皇帝突然笑了起來。
他低下頭,親了親她的額頭。
“不難過。”
他柔聲說:“有你,朕就不難過。”
喬安怔怔看著他,呆呆摸了摸額頭,那溫熱的一吻輕如點水,卻好像烙印印在那裡,著了火似地燙。
皇帝凝視著她,突然笑得特彆燦爛。
他貼近她耳朵,像是說小話似的,特彆小聲:“你害羞了。”
喬安老臉一紅:“不、不是。”
皇帝貼得更近,溫熱的呼吸拂在她耳垂上,那裡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了起來。
皇帝呼吸微滯,突然輕輕含住,喬安渾身一震。
“這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他低低地笑,嗓音沙啞異樣:“我們是夫妻,做什麼都是天經地義,來,朕疼你...”
“——嘭!”
“...”皇帝坐在斷成兩半的床板上,緩緩吐出一口濁氣,隻覺心如止水,無欲無求。
喬安臉上的紅暈還沒下去,呆呆和他對視兩秒。
“嗷嗷啊——”
喬安驟然慘叫:“我腿、腿又抽筋——”
皇帝:“...”
......
薛霖當天晚上就被在自家馬廄發現,所謂私通宮妃的謠言不攻自破。
那個宮女最後被證實是受了薛家一個政敵指使,而這個政敵又恰巧是司太師的門生...你說這可巧不巧,這可是太巧了。
反正皇帝震怒,宮女及相關人等被處死,那個指使者全族被抄,司太師也被“牽累”,被斥責管教不嚴,卸下了本來就沒多少的實權回家無限期閉門思過;而司賢妃也直接被降為美人,押著回宮閉門抄佛經去了。
皇帝這還不滿足,還安慰喬安:“再等一等,現在還不能弄死他們,韭菜得讓他們長熟了才能割,到時候割下來再勾搭隻羊過來一起下鍋炒,那才是最好吃。”
喬安:“...”
喬安悄悄吞了吞口水,她都被他給說餓了。
雖然薛霖嚴格來說也算個受害者,但是誰在乎呢,皇帝直接以“醉酒誤事”給他一通罵,貶成了個喬安都不知道的犄角旮旯小官,要他回去閉門思過三個月,還特意點名這是看在他是皇後妹婿的份上對他格外開恩了,否則他什麼也彆想當。
喬安這個國民好姐姐當得沒有一點羞愧。
皇帝收拾完這些人,就開始纏著喬安。
自從那天兩人秉燭夜談(?),皇帝好像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有事兒沒事兒就非常積極和喬安聊天。
皇帝這麼熱情,喬安也不好拒絕他,就隻好跟他聊,然後經常聊著聊著,喬安就發現自己坐到床上了。
喬安:“...”
喬安驚悚了。
這個人是怎麼回事,有毒的吧?發生了什麼怎麼就貼一起了?!
喬安很窒息,皇帝的操作太騷了,喬安完全招架不住,為了保護自己搖搖欲墜的貞操,她果斷試圖轉移皇帝的注意:“我要去打獵!”
皇帝覺得不好。
打獵什麼打獵,親親抱抱舉高高那不香嗎?!
皇帝隱藏住蠢蠢欲動的狐狸尾巴,假模假樣勸她:“不行,你忘了你之前抽筋了,打獵多危險,咱們在這兒待著,朕陪著你好不好。”
好個屁,再陪就要陪到床上了。
喬安聰明的小腦瓜轉了轉,做期待仰慕狀:“可是我還沒看過陛下打獵呢,好想看陛下打獵的英姿,還想吃陛下親手烤的烤肉。”
皇帝被拍過千百種花式馬屁都不帶變臉的,可是被喬安這草率的彩虹屁一吹,當即就輕飄飄找不著北了。
等皇帝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帶著喬安騎著馬進林子了。
皇帝本來想抱著她一起騎,還能趁機摸摸抱抱占點小便宜,但是喬安興致勃勃非要自己騎,皇帝拗不過她,隻好給她挑了一匹溫順的小母馬,牽著她的韁繩,帶著她在林子裡慢吞吞地溜達。
喬安摸著漂亮的小白馬新鮮了好一會兒,又開始不滿足了:“還沒打到獵物嗎?”
“...”皇帝心想你可太瞧不起人家動物了,人家也不傻呀,就咱們這速度和這麼大動靜,除了打烏龜,你就隻能看看有沒有好運能等到一隻把自己撞死的兔子吧。
喬安還很是憧憬:“聽說林子裡有狼,有豹子,有老虎,還有熊。”
皇帝:“...”
馬都沒騎穩,你心倒是挺高,就你這樣的,傻麅子都打不著。
皇帝給她磨得沒辦法了,催馬稍微加了點速度,哄她說:“這些都沒什麼意思,咱們要抓就抓特彆的,看看能不能給你抓一隻小雪狐來。”
喬安眼睛一亮:“是不是不好抓。”
皇帝點了點頭:“對,不好抓,看運氣。”
所以什麼都抓不著就是很合理的。
皇帝才懶得抓獵物,他滿心都是旁邊的小姑娘。
他牽著兩個韁繩,兩匹馬輕快地小跑,她也被帶著挨得很近,每當馬頭時不時地碰在一起,兩個人的腿也被帶著輕輕相碰。
喬安一無所覺,一個勁兒興奮地伸著腦袋左右張望。
皇帝卻越來越心不在焉,餘光時不時就瞥過她白淨清麗的小臉蛋,她那條被馬靴包裹的漂亮小腿,每挨過來一下,他心裡就輕輕蕩一下。
他素得真是太久了,想得也太久了,以前她狗得不成樣的時候還能勉強忍著,現在她漸漸有了那麼點“改邪歸正”的意思,他心裡那些念頭頓時就壓不住了,心尖更是貓抓似的癢。
皇帝越來越心猿意馬,忍不住輕咳兩聲:“那個...”
“陛下!”
喬安突然拉住他袖子,表情亢奮,壓低聲音:“陛下,您看那個,那個白白胖胖的,是不是雪狐?”
皇帝失笑,雪狐稀少,他這麼多年都沒見過,有沒有還不知道呢,怎麼就這麼巧給她撞見。
皇帝漫不經心地扭過頭去看了一眼,頓時驚愕。
還真是一隻雪狐,正窩在一棵老樹邊,團成一團地舔毛呢。
皇帝忍不住回頭看她,這是什麼運氣?傻人有傻福?
喬安激動說:“它好可愛,能抓到嗎?”
皇帝慢慢拿下身後的弓箭:“可以。”
喬安看了看那白白的軟團子,又看了看那鋒利的箭矢,猶豫:“...要不然還是算了。”
“沒事兒,朕不傷它,朕把它用箭圍在那裡,一會兒過去把它抱出來。”
皇帝安撫著喬安,拉起弓弦,搭上質地較軟的木箭,對準,然後
“嗖——”
一道箭光從對麵衝出,擦著雪狐團子的尾巴,狠狠釘在樹上。
喬安能清晰看見雪狐整個狐都驚呆在原地,它呆呆抱著自己的尾巴,看著上麵的禿了一塊的毛,表情特彆人性化的震驚。
雪狐:我毛呢?毛飛了?!
喬安忍不住同情它。
無論對於人還是獸,禿,永遠都是一個邁不過去的坎兒。
皇帝和煦的麵容一瞬間沉了下去。
他緩緩抬起頭,麵無表情看著對麵自樹林深處緩緩走出的秦王一行人。
“皇兄,皇嫂。”
秦王慢慢放下手中的弓箭,拇指上的血玉扳指鮮紅如血,卻比不上他臉上涼薄玩味的表情更刺目。
秦王笑容古怪:“沒想到遇上皇兄了,真是好巧。”
...喬安覺得他真的很欠揍。
皇帝盯著秦王,眯了眯眼,慢條斯理:“林子這麼大,還能遇見,的確挺巧。”
“誰說不是呢。”
秦王眼尾掃過那隻雪狐,懶散的語氣中,泛著血氣的挑釁微露崢嶸:“這是雪狐臣弟也看上了,很是喜歡,就鬥膽與皇兄比一比箭術,看誰能獵到,就是誰的,如何?”
全場一時沒有人說話。
皇帝看了秦王許久,眼神異常奇異。
喬安看他這樣,渾身都開始發毛,騎著的馬兒都特彆有求生欲地後退兩步。
好半響,皇帝倏然一笑。
“都是親兄弟,弟弟想要,皇兄當然願意割愛...”
皇帝驟然舉箭,箭鋒直指秦王的眉心。
他似笑非笑,語氣輕柔:“...問題是,你有那個命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