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惱羞成怒,直接把手裡的劍朝她扔過來。
喬安手忙腳亂抱住劍,不是很敢想秦王的劍要是掉地上,她會不會被他徹底暴躁地一刀砍了。
看傻了的眾人作鳥獸散,一會兒就送來了高溫蒸煮後又灑上烈酒的布條。
喬安有點遺憾他們沒給灑辣椒水,嘿,到時候秦王的表情一定很好看。
喬安看著秦王蒙上布條之後,把劍遞給他,低眉順眼,細聲細氣:“還給你,東西要保管好,彆亂丟哦。”
秦王陰沉沉盯著她好半天,從她手裡握回劍柄,手緊了緊,才重新掛回腰間。
喬安把耳朵也堵上,認真囑咐:“一會兒進去你們彆瞎動,那裡都是病菌,保持距離。”
“...”眾人麵麵相覷,看著秦王被懟得一臉陰沉都沒有說話,更不敢不聽,紛紛響應:“是。”
許先生微笑說:“我們都聽喬姑娘的。”
喬安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秦王已經轉身就走,一眾人連忙跟上。
當時洪水直接倒灌進秦城,屍骸遍地哀嚎遍野,等城中百姓反應過來,瘟疫已經開始蔓延,而到今天,大半個城的人都已經染上瘟疫。
府尹強令把所有病患都安置在城西的一個地方,做出一個簡陋的隔離區。
當他們踏進城西,滿目都是荒涼的廢墟,偌大一片城區,卻連人聲都幾不可聞,隻有角落裡老鼠躥過的細微聲音,空氣裡彌漫著腐朽惡臭的氣味,那是死亡的味道。
喬安聽見有誰吞了吞口水。
秦王忽然大步向前,眾人緊緊跟在他身後,沒一會兒他們就走到了轉角一棟大宅子前。
空氣裡彌漫著濃濃的藥味,宅院裡有不少人影匆匆來去,是之前就召來的大夫們;四周橫七豎八倒著許多百姓,有的滿臉絕望地等死,有的奄奄一息,有的早已經變成了冰冷的屍體。
大夫們徒勞地看著一個個病患失去生息,麵色發苦手足無措,這時他們震驚地發現來了一大幫全副武裝的人。
他們不認識秦王,但是認識緊跟在秦王身後滿頭冷汗的府尹,連忙過來:“見過大——”
“彆廢話了。”
秦王直接打斷:“情況怎麼樣?”
大夫們一愣,府尹立刻怒喝:“還不快回秦王殿下的話!”
秦王?秦王竟然親自來了?!
大夫們誠惶誠恐,為首的一人拱手,頗為冷靜:“回稟殿下,我們來時,這裡有萬餘的病患,後來瘟疫擴散到了五萬餘人,如今活著的已然減少至不到兩千人。”
兩千人。
喬安忍不住問:“秦城原來有多少人?”
府尹麵容苦澀:“秦城原來有三萬戶約莫十三萬餘人,如今爆發了瘟疫,除了這些病患,其他的百姓能逃得都逃命去了。”
十三萬人,隻剩下兩千個病患,十不存一。
怪不得他們進了這秦城如此荒涼,簡直是一座死城了。
秦王臉色冰寒。
作為西南封地的領主,這些都是他的百姓,哪怕他本身對這些百姓並沒有太多感情,但是既然是他的子民,那生死都當由他定奪。
秦王冷聲:“瘟疫爆發已有十餘日之久,你們竟然還沒研究出藥方?!”
眾人駭然跪下,驚慌萬分,為首那人苦笑說:“是我等無能,任憑殿下責罰,隻是這瘟疫來勢洶洶,病情又頗為變化,我等以醫書古方用藥,都無濟於事,隻能嘗試配置新藥,奈何藥材短缺,我等又才疏學淺...”
“殿下。”
府尹趕緊說:“這位吳先生是百裡聞名的醫術大家,醫術高明,不遜色於宮中禦醫,之前隱居山林,聽聞秦城瘟疫,特意出山趕來,日夜操勞殫精竭力,已然是大仁大義,請殿下三思。”
秦王聽聞,眉宇間戾氣稍緩,盯著那吳先生,說:“你需要什麼藥材,本王都讓人給你找來,限你三日之內研出解藥。”
吳先生又是一聲苦笑:“殿下,草民無能,這次瘟疫實在凶猛,彆說是三日,便是三十日草民也未必能研出解藥。”
秦王擰起眉頭,手握上劍柄,看著吳先生眼神不善,語氣陰沉:“你敢抗命?”
吳先生直接叩首,不卑不亢:“草民惶恐,草民隻是不敢欺瞞殿下,若是觸怒了殿下,殿下要殺要刮悉聽尊便。”
許先生一聽,心頭微微一個咯噔。
殿下慣來最聽不得人忤逆,如今又因瘟疫而情緒暴躁,這吳先生是正往刀口上撞。
許先生正要出聲勸阻,喬安突然說:“人家實話實說你不高興,非得人家騙你說行你才行啊,這不是自欺欺人嗎?”
秦王猛地看向喬安,眼神凶狠:“誰準你廢話?!”
喬安悄悄翻了個白眼,嚇唬人有癮是怎麼著?天天就會凶凶凶,中二晚期過不去了是不是,那麼大個人了怎麼那麼幼稚呢。
秦王正看見喬安翻的那個白眼,整個人氣場瞬間尖銳起來,喬安見勢不好趕緊戰術閃避往旁邊挪。
打不過咱還躲不過嗎。
吳先生震驚這姑娘竟然敢和秦王大小聲,反應過來看喬安正朝著牆邊的病患走去,瞬間變了臉色:“姑娘不可靠近!”
秦王瞳孔也縮了縮,厲喝:“你站住!給本王回來!”
“沒事兒,我得近距離看看。”
喬安走到那個病患麵前。
這是一個約莫二十三四歲的婦人,此時奄奄一息地靠在牆上,呼吸急促,喘氣聲很重,臉上手上和露出的皮膚上是大片大片血紅色的斑疹,看著異常瘮人。
喬安定定看著她,緩緩蹲下。
喬安知道,這時候的瘟疫其實是泛指,包括鼠疫、麻瘋、瘧疾等等許多種疾病,在這個人體免疫力和醫學水平都相對低下、連傷寒都有可能死人的時候,不管是哪種瘟疫,隻要一爆發,那就是巨大的災難。
喬安把小雪狐放到一邊,它又跑回來,踩著她的胳膊跳到她肩膀上,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定定看著她。
喬安又想把它轟走,它嗷嗷兩聲,死死扒著她的衣服,喬安沒辦法,小聲跟它囑咐:“你不要亂動啊,傳染上你就更麻煩了。”
小雪狐不吭聲,卻頭一次乖乖趴在她肩膀上,特彆有靈性。
喬安又摸出來一雙皮毛手套當醫用手套用,認認真真戴上,把手腕處的布料塞進袖子裡,然後衝病患伸出手
——手腕卻被死死扣住。
“你找死!”
喬安吃痛“嘶”了一聲,秦王不知何時站到她身後,赤紅著雙眼用一種要吃人的可怕眼神盯著她。
秦王神色駭人,一字一句:“你若是活膩歪了,本王親手了斷你!”
喬安看出他真是挺想了斷她的。
“你這人真是莫名其妙。”
喬安一臉無語,隨口說:“我在給你的百姓看病,你還這麼凶,乾什麼,舍不得嫂子啊。”
秦王渾身一震,下意識甩開她的手,退後兩步。
等反應過來,他冷笑一聲:“可笑,你自己找死,本王樂得輕鬆!”
喬安揉了揉手腕,丫個混.蛋,力氣那麼大,給她手腕捏青了一塊兒。
嗚,她好想陛下,男朋友一直把她捧在手心上,被她氣得半死也沒有碰過她一根手指頭,每次都雷聲大雨點小,從來不舍得欺負她。
果然狗比和狗比也需要對比,和暴躁秦王比,她家陛下簡直溫柔敦厚得不得了。
喬安扁了扁嘴,把手套重新戴好,輕輕摸到病患臉上的斑疹上,又拉開她的手腕內側和衣領,仔細地觀察。
秦王猛地握緊拳,周圍人見狀,也不由倒吸了口涼氣。
那斑痕如此駭人,連大夫都不敢摸,這姑娘真是好大的膽子。
吳先生匆匆趕來,大驚失色:“姑娘你——”
“你們是按照鼠疫用的藥嗎?”
喬安扭頭看他:“你們有配好的藥嗎,給我拿來看看。”
吳先生愣住了:“姑娘懂醫?”
“算是吧。”
喬安含糊說:“彆拿藥方,拿藥材,最好是新鮮的藥材。”
她才不懂醫術,但是她對草藥很有感覺,之前配藥改善土質都行,給人配藥應該也行...吧?
不管了,總得試試,萬一行呢?總不能眼看著這麼多人死了吧。
吳先生驚疑不定,但是看喬安舉止從容淡定,似胸有成竹,趕緊讓藥童取了份磨好的草藥過來:“姑娘,這是我們最新研究出的方子,但是對於病情隻有稍加緩解的作用,仍然無法根治。”
喬安褪下一隻手套,放到離鼻子稍遠的位置謹慎地嗅了嗅;又捏過藥包,仔細嗅裡麵藥材的味道。
其他大夫們看著她這樣,都麵露失望,覺得不靠譜。
治病講究望聞問切,他們給無數病患切過脈,仔仔細細照著醫術配藥方都沒有辦法,這年紀輕輕的姑娘就這麼嗅一嗅,難道能嗅出什麼名堂來?莫不是故作高深?
唯有吳先生緊緊盯著喬安。
他不信有人敢拿這種要命的事兒開玩笑,他已見過太多人,這姑娘眼神清亮乾淨,剛才又不惜觸怒秦王為他說話,性情正直純善,顯然不是那等嘩眾取寵之輩,他相信她這麼做是有理由的。
喬安聞了之後,對吳先生說:“你們這裡所有種類的藥材都拿過來。”
吳先生二話沒說,又讓藥童抱著一包包藥材過來。
喬安直接走到旁邊的空地上,把藥材鋪了一地,挨個拿起來聞一聞,時不時地挑出幾個放到藥方那邊。
吳先生剛開始看得不明所以,但是後來漸漸意識到什麼,麵露震驚。
他注意到,這年輕姑娘拿的草藥天差地彆,藥性有溫有烈,卻有大半都是他曾在疫病古方中看見過的,其他的也多是他曾在用藥時猶豫過是否要加入最後又放棄的。
隻是...
吳先生忍不住捏起兩根草藥:“姑娘,這龍膽草與甘草同為清熱燥濕之效,兩相疊加寒性過重,我之前便是如此考慮,才去龍膽草隻留甘草,姑娘將之都加進來,可是有什麼典故?”
喬安:“...”
喬安哪知道什麼典故,她就是聞著那個藥就覺得該加進來。
喬安含糊說:“我家裡配藥都是這樣的。”
吳先生驚奇,連忙拱手:“竟然還是家傳絕學,鬥膽敢問姑娘家傳何處?家父乃方大家之三代徒,曾供職禦前,或可與姑娘父兄相識?”
喬安:“...”
喬安已經不知道該怎麼扯了,隻好深沉臉:“彆問,問就是量子力學。”
吳先生:“..?”
吳先生還想問,喬安趕緊低頭做忙碌狀,吳先生見狀也不好再多問,隻好自己心中暗暗猜測。
喬安把所有已有的藥材都翻了一遍,還是差了些東西。
問題是她隻知道差了東西,根本不知道差的都是什麼東西,她認識的藥材也就是知名品種人參靈芝什麼的,剛才的龍膽草要不是吳先生說喬安都得當成草根。
喬安糾結了一下,對吳先生說:“我還需要一些草藥,但是我不太確定它們的藥性,需要挑揀嘗試,所以我跟你大概說一些藥性,你把含有這些藥性特質的藥都舉例出來行嗎?”
吳先生已經把喬安當做最後的救命稻草,也不在乎她說得有多少疏漏,直接拿出紙筆:“姑娘請講。”
喬安用一種做美食測評的口吻:“第一種是辛辣的...回口應該有點甜;第二種是某種甘甜的...草?汁水很豐富,可能還帶著一點肉香...”
沒有人說話,懂醫的不懂醫的都默默看著她。
小雪狐趴在她肩膀上,吧唧了一下嘴,悄悄吞了吞口水。
這怎麼越說越餓了...
秦王定定盯著蹲在那兒的喬安,眼神莫名。
許先生低聲說:“喬姑娘的言辭,頗有些怪異...殿下可信?”
秦王沒有說話。
喬安巴拉巴拉說完,說得自己都餓了,對麵的吳先生抹了把汗,顫著手把一張寫得滿滿當當的紙給她:“姑娘看,可還有需要補充的,”
喬安當然沒有啥能補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