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眯著眼,讚賞:“這位蘇江公主,舞跳得不錯。”
高句麗使者更是大喜:“正是,公主是我們高句麗最美麗的女人。”
“嗯。”
皇帝點了點頭,神色略帶感慨:“這不由讓朕想起以前宮裡的一個妃子,也是能歌善舞,舞姿傾城。”
高句麗使者狂喜:“陛下——”
“朕看她跳得實在好,不想耽誤她的前途,就把她送到海上周遊列國,希望她能向海外諸國發揚我大周錦繡曲藝文化。”
皇帝想了想:“算算時候,再有個二三十年的,她就能回來了吧。”
高句麗使者:“...”
蘇江公主嫵媚的笑容凝固在臉上,瞬間花容失色,腿一軟,一個踉蹌直接跌進湖裡。
“落水了,蘇江公主落水了!”
“救命啊——救咕嘟嘟——”
皇帝若無其事:“還不快去把蘇江公主拉上來。”
一片兵荒馬亂聲中,他轉過身,拍了拍已經全身僵硬的高句麗使者的肩膀,笑吟吟說:“使者不必多心,朕看蘇江公主如此美貌,又擅歌舞,堪為佳人,朕如今雖無心納妃,但是我大周好男兒無數,朕麾下就有幾員愛將還未娶妻,像是與貴國見過的魏將軍,或者西北的裴將軍,也都是我大周人人仰慕的英雄,使者不妨斟酌一二。”
高句麗使者聽皇帝口氣,不像是對他們不滿的樣子,才鬆了口氣。
公主沒能嫁給大周天子,雖有些遺憾,想想也未嘗不是一條出路,自古英雄愛美人,大周皇帝是個奇葩的,難道彆人也能對他們的蘇江公主無動於衷?
使者眼珠子一轉,恭聲感激說:“多謝陛下的慷慨,臣定會回稟國王,申明利害,萬望能與上國結兩姓之好。”
皇帝非常滿意,又拍了拍他的肩膀,繞過他走了,身後百官使者們紛紛跪安:“恭送陛下。”
皇帝負著手,溜溜達達繞過假山,走到不遠處一座僻靜的小亭旁,看見一架靜靜停靠著的花船。
皇帝擺了擺手,一應宮人們紛紛低頭退下,他自己往前幾步,從側麵走到船頭,一把掀開簾子
——正看見斜靠在桌子邊津津有味嗑瓜子的喬安。
喬安:“……”
她還維持著探脖子往外看的姿勢,呆呆與突然冒出來的皇帝對視,手抖了一下,手上捏著的圓潤的瓜子仁掉下來,小雪狐仰頭張嘴就叼住,美美地砸吧兩下嘴。
嗯,椒鹽味,好呲!
“來了也不來找朕,自己躲這兒偷閒。”
皇帝似笑非笑:“看得挺熱鬨,是不是?”
“陛下請進快請進。”
喬安殷勤拉開門簾,對上皇帝涼涼的眼神,訕訕說:“...外麵人太多了。”
這麼多人呢,得端著皇後的架子,連嗑瓜子都得講究,哪兒比得上偷摸躲在這裡,一邊抖腿一邊嗑瓜子,還能看皇帝的好戲,簡直三倍快樂!
皇帝輕哼一聲,繞過她走進船艙,徑自往她的軟榻上一歪。
特彆像窩在炕上貓冬的地主老大爺。
喬安有點理虧,巴巴湊過去給他捏肩膀,聲音甜甜的:“陛下,人家給你捏捏肩~”
皇帝闔著眼,像是在享受:“嗯。”
喬安軟軟說:“陛下,你舒不舒服?”
皇帝懶洋洋的:“嗯。”
喬安眼前一亮:“那今天這事兒就讓它過去——”
“朕記得你兩天沒紮馬步了。”
皇帝睜開眼,語重心長:“不能半途而廢,要堅持,明天都補上,知道嗎?”
喬安:“...”
假模假樣,小心眼!
“不想紮馬步,那麼長時間,好累。”
喬安腦袋都耷拉下來,淚眼汪汪:“夫君,你不疼我了。”
皇帝立刻就心軟了,疼愛地摸了摸她的小臉蛋:“朕當然疼你了,你可是朕的心肝兒。”
喬安委屈:“那你還老逼我練武,根本沒人敢欺負我,學那麼多劍招,還不如扔狐狸管用。”
小雪狐:“??”
“朕這心裡老有種不安生的感覺,總想讓你多學點東西。”
皇帝循循善誘:“乖寶兒,你知不知道有句話,叫“父母之愛子,必為之計深遠”,朕對你就是這樣的,你要體諒朕的苦心。”
“原來是這樣...”
喬安聽明白了,抽噎控訴:“我把你當夫君,你竟然想當我爸爸!”
皇帝:“...”
你就隻有這時候機靈。
皇帝看她抽抽搭搭的小可憐樣兒,無語地把她抱到懷裡,看旁邊正好有一杯水,遞給她,又捏她的小鼻子,沒好氣兒說:“彆裝了,半天眼淚都沒掉一個,你就是吃定朕了是不是,給你慣的。”
喬安被拆穿,一點沒有不好意思,可憐兮兮地抱住杯子小口抿著喝,大眼睛瞅著他,長長的睫毛撲閃撲閃。
皇帝發現她這些年彆的沒學會,撒嬌賣萌這一套是練得爐火純青。
剛開始的時候多乖,讓她乾什麼她就乾什麼,頂多在心裡默默吐槽;現在倒好,三天兩頭和他討價還價,都快踩到他腦袋上大鵬展翅了。
皇帝覺得不能再這麼慣她。
皇帝繃著臉,與她對視三秒。
喬安眨了眨眼,小嘴一扁,皇帝如遭重創,仰天默然半響,疲憊擺了擺手:“馬步不紮了,劍招必須得練好。”
練劍可比紮馬步有意思多了。
喬安歡呼一聲,撲過去在他唇角親了親:“謝謝陛下,麼麼噠!”
皇帝聞到一股酒味,他捏住她後頸不讓她走,在她臉上嗅了嗅,擰眉:“你什麼時候喝的酒?”
喬安獻寶似的舉起水杯:“你給我噠。”
皇帝:“...”
皇帝盯著那空了的酒杯,又盯著她:“朕能給你喝酒嗎,朕要你喝的是水,拿錯了,你怎麼都不知道吭一聲?”還自己悶不吭聲一氣兒喝光了?
喬安一臉天真無邪,還打了個酒嗝:“好喝。”
皇帝:“...”
皇帝知道她酒量不是一般的差,看她小臉紅撲撲的,眼睛盈著一層亮晶晶的水色,儼然是有些醉了。
平時限製不給她喝,她就饞,饞完了還一杯倒,丟人不丟人?!
皇帝揉了揉額心,抱著她起來:“回去了。”
喬安手臂環著他的脖子,又打了一個酒嗝,小貓似的把臉在他胸口蹭。
皇帝被她蹭得額角一跳一跳,醉酒吹風容易頭疼,他正給她把披風壓緊,就聽見她突然喳喳叫:“陛下!陛下!”
皇帝語氣敷衍:“在呢,乾嘛。”
“陛下,我想起來啦。”
她傻嗬嗬揮手比劃著:“夢到咱們從懸崖底下爬上來...有刺客,我來京城要嗝...要去找你...”
皇帝一頓,看向她,她表情呆呆的,軟綿綿說:“然後我就嗝...就頭痛,就暈過去啦。”
“...嗯。”
皇帝把狐狸塞她懷裡給她抱著取暖,低低應了醫生:“朕知道。”
喬安扁著嘴,像沒拿到玩具的小孩子,表情有點小委屈:“沒...沒找到你。”
皇帝笑了一下,輕柔說:“朕找到你就行了。”
喬安呆呆看著他,又打了個嗝:“怎麼找到...找我的?”
怎麼找到的?
皇帝垂下眼,恍惚還是那一個雪夜,他身上血洗宮城的血氣還未散儘,已經迫不及待換上新衣,正冠束帶,策馬向皇城的一角疾馳而去。
他推開蘇家日漸敗落的大門,在一眾人誠惶誠恐的叩拜中,大步走向後院,想迎接他的姑娘,卻在走進那個落魄的小院後,看見了一根上吊的白綾,和一個正要懸梁自儘、麵容絕望的年輕女子。
那不是她。
一模一樣的臉,一模一樣的身段,卻不是他的姑娘。
這個女人,這個本會在墜崖時就粉身碎骨的女人,因為他的姑娘才活了下來,現在她回來了,又因為一個娶了她妹妹的男人,因為敗落的家族,這麼輕而易舉地放棄自己的命。
那他的姑娘呢?
他的姑娘,做的這一切努力,努力從深穀中爬出來,努力找她的家人,努力想給她一個交代,又都是為的什麼?
“既然這條命你不想要了,就讓出來。”
他俯下身,看著那個癱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女人,心頭猙獰駭人的驚濤駭浪,語氣卻出奇的平靜冷漠:“朕可以封你為後,赦免你的父親和蘇家,給你一切尊榮與體統,但是朕要等一個人,等你身體裡的另一個人,從今以後,你的命就是她的,你明白嗎?”
女人顫抖著答應,淚如雨下,神情說不出是悲痛還是釋然。
他不想看見這張臉露出這樣的表情。
他的姑娘絕不會如此懦弱,不會用死亡逃避現實,更不會僅僅因為血脈、就甘為一直壓榨利用自己的所謂親人做牛做馬。
他轉身離開,那一刻聽見身後那女人恐懼地問:“陛下...若是她...若是她一直沒有...”
“她會回來的。”
他聽見自己像是壓抑著什麼可怕東西的聲音:“一年,兩年,五年,十年...她總會回來的。”
是的,他一直這麼告訴自己。
她總會回來的。
他還沒有帶她看他的河山,他還沒有帶她吃遍江南,她還沒看著他成為千古一帝...她怎麼能不回來?她當然要回來!
他等著,等到嚴冬過去,等到秋葉漫天,等了一年,等了兩年...等到他快瘋了的時候,他聽說她失足落水,終於昏迷醒來,性情大變。
沒有人知道他那一刻是怎樣的心情,他就像一個毛頭小子,匆忙散去議事的臣工,連衣服都沒來得及換,就急匆匆趕往大明宮。
他拾級而上,跨過高高的門檻,看著滿殿金碧輝煌,烏泱泱跪著的宮人們,她跪在最前麵,跪得歪歪扭扭,緊緊低著頭,看似恭敬,實則手腳都變扭得不知道往哪裡放。
他心頭宛若重鐘撞過,大腦一片空白,再看不見聽不見任何東西,隻能一步步走到她麵前,朝她伸出手,指尖輕顫,嗓音沙啞:“皇後。”
她愕然抬起頭,撞入他眼簾的,就是一雙明亮又剔透的眼睛。
那一刻,他幾乎要落下淚來。
她回來了。
他的妻子,他的皇後,他的喬安,終於回來了。
“唔——”
她小小的囈語將他從舊事中喚醒,他低下頭,看著她在他懷裡吭哧吭哧扭動,睡得小臉酣甜,臉頰還嘟起一個小肉渦。
皇帝靜靜看了她一會兒,抱著她走出花船。
蜿蜒的月色灑落在她身上,赤色的衣裙泛著漣漪的流光溢彩,像墜落凡塵的小仙女。
清涼的晚風迎麵吹來,給她吹醒了一點,迷糊糊睜著眼睛看他。
小醉鬼冷不丁來一句:“陛下。”
皇帝抱著她,循著小路慢慢走,輕輕地應:“嗯。”
她咯咯笑,像是叫上了癮,一個勁兒地叫,皇帝也耐心地一次次地回
“陛下。”
“嗯。”
“陛下。”
“嗯。”
“...”
“陛下。”
小醉鬼“啪嘰”在他臉上親了一口,傻嗬嗬笑,特彆大聲:“我超級超級喜歡你!”
“嗯。”
皇帝低下頭,在她眉心落下一個吻,溫柔的眼神,像是月色下泛著漣漪的柔波:“我愛你,我的小仙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