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安坐在小馬紮上, 抖著腿看陸翼帶人救李稷,眼神閃閃亮,像一隻快樂的小沙雕。
被饒有興致看著乾活的陸翼很想去死一死。
他已經感覺到自家大人越來越陰冷的目光了。
安姑娘是大人的妹子, 大人不能打死自己的妹子,但是可以打死他啊。
陸翼恨不得給自己一個大嘴巴子。
讓你嘴欠, 讓你嗶嗶, 讓你把這小祖宗招來——
陸翼滿頭冷汗, 根本不敢抬頭, 隻好裝作認真乾活的樣子, 指揮著士兵們趕快搭橋鋪路,隻想趕緊把大人給救回來, 讓大人看在他一片忠心的份上, 對他手下留情。
但是事情並沒有如他所願。
河水太急了, 在溝壑裡生生衝刷出一條新河道, 上遊源源不斷的河水湧過來,將河道衝得更深,流速也就更快。
陸翼剛開始讓人搬了幾架小船來,船放進水裡就開始搖晃,兩個人勉強踩上去, 剛鬆開繩索,還沒劃出去幾下,木船直接被河水衝翻, 被翻卷著朝下遊湧去,要不是因為那幾個親衛早被係上繩子, 又還沒遊遠幾步, 才能被拉了回來, 否則一旦被洪水卷走, 眼瞅著就將是九死一生了。
李稷看見這一幕,當機立斷:“架橋來。”
陸翼趕緊帶人搭橋。
有了剛才翻船的前車之鑒,他們格外謹慎地把橋搭得更結實,稍微耽誤了些時間。
這個時候,河水又漸漸地往上漲,漸漸淹沒了小高地的邊緣,李稷和那邊的人都往後退了幾步。
陸翼看見,頓時著急起來。
“不行,不能再拖了,這河水漲速太快了。”
陸翼說:“不搭了,現在就把橋架上。”
旁邊人為難說:“要搭雙結才結實,這才一層”
“那也得搭,要不然等我們搭好了,河麵寬度又超過了橋長,再加長,那什麼時候是個頭。”
陸翼斷然:“立刻搭。”
高高立起的木橋倒下,正好架在河兩岸,翻湧的河水濺起無數浪花,拍在橋麵上,瞬間把木頭濡得濕透,震得橋麵啪啪作響。
李稷看著這情形,皺了皺眉,吩咐:“把傷者先送過去。”
親衛愕然:“大人,您先”
李稷:“送。”
“是。”
親衛們隻好架著之前被砸傷撞傷的傷員和幾位不會武功的文官送過去,那些文官哪兒見過這場麵,都被嚇傻了,顫顫巍巍走到路中間,橋麵搖晃得更加劇烈,看著腳下滔滔翻湧的河水膝蓋都發軟,哆嗦著不敢再動彈,嘴裡驚呼著各種沒有意義的呼叫,左搖右晃的,讓橋麵更加不穩,連帶著後麵的人也跟著搖搖欲墜。
李稷見狀,眉頭擰得更緊。
喬安坐直了身體,身邊一直不吭聲的林七突然跳上橋麵,大步走到橋中央,一手一個拽著兩個官員的後衣領就往後扔。
“你乾什麼?”
“放肆!放肆!”
“有辱斯文,快放開我——”
這些官員腿都嚇軟了,所有的力氣卻往嘴上積攢,恐懼之下反而叫囂得更厲害。
林七皺了皺鼻子,那邊突然傳來李稷冰冷的聲音:“誰再多嘴,直接扔下去。”
全場悚然一靜,那些官員被他話中的寒意懾到。
他們莫名的意識到,李稷真的敢把他們扔下去。
一瞬間所有人都安靜下來了,任由林七用這種狼狽的姿勢把他們一個個扔到對岸。
林七的速度很快,但即使是這樣,河水上漲的速度也超過所有的想象。
當林七的鞋麵甚至褲腿已經被水浸濕,李稷說:“你回去。”
林七愣了愣:“大人,我還行的,您快過來吧。”說著要繼續往他那邊走。
喬安餘光瞥見上遊衝下來一個灰漆漆的東西,她扭頭一看,臉色變了:“小呆!你回來——”
李稷厲喝:“回去!”
林七到底反應快,在喬安和李稷開口的同時,他毫不猶豫反身就朝著岸邊跑,大步跑過橋麵,最後猛地一躍,翻滾著跳回岸邊。
在他身後,已經被水線浸過的橋麵轟然崩塌,一個小山般高大的厚重巨石被河水翻滾著,在撞踏了橋麵之後,就繼續翻著往下遊湧去。
眾人這下有點抓瞎了。
船翻了,橋塌了,這可咋整。
“再搭橋。”
即使在這個時候,李稷的聲音還是那麼冷靜:“上遊已經在疏通河道,這條河的漲水期已經過去,水位會漸漸降下來的。”
喬安總吐槽李稷愛裝逼,但是不得不承認,在這種人心惶惶的時候,聽見李稷這麼雲淡風輕地說話,就像給所有人打了一支鎮定劑,有些緊張的場麵頓時又穩定下來。
所以說,像李稷這種人,就是天生的領導者。
喬安重新鬆了口氣,拎著自己的小馬紮往河邊坐了坐。
帶來的木材剛才搭橋用沒了,已經不夠搭個新的,陸翼一邊組織人運新木材回來,忍不住看了她一眼,一臉糾結,有心想把她勸回來,彆在大人麵前晃悠挑仇恨了。
但是他轉念又一想,反正大人也已經被氣過了,他這小鞋是穿定了,還掙紮個什麼勁兒啊,可彆再得罪了安姑娘,那才是真正的兩頭不討好。
這麼想著,陸翼下定了決心,裝作啥都沒看見的扭過頭去,心裡暗暗想著人家兄妹倆的事兒,再鬨能鬨到哪兒去。
喬安在河邊坐下,天真無邪看著河對岸的李稷,李稷麵無表情看著她。
塑料兄妹隔著一條河,麵麵相覷,大眼對小眼,場麵一度非常安靜。
直到喬安和善地開了口:“大哥,你餓了嗎?”
李稷冷冷盯著她。
喬安慢吞吞從袖子裡摸了個油紙包出來,慢慢打開,露出幾塊軟綿綿的白糖糕。
喬安低下頭去,深深聞了一下,做作地歎息:“啊,好香~”
然後喬安又抬起頭,水亮亮的大眼睛瞅著他,擠眉弄眼,瘋狂暗示:“大哥,你餓了嗎?”
李稷:“”
李稷眼皮跳了兩下。
“看來大哥你還不餓。”
喬安像是沒看見李稷的黑臉,自言自語著捏起一塊白糖糕塞進嘴裡,頓時美得眯起眼睛,嗲嗲地說:“好白,好軟,好甜,好好吃!新鮮出爐的,還是熱乎乎的呢,真是好棒棒哦~”
李稷:“”
“”餘光瞥見這一幕的陸翼,一個踉蹌險些沒摔地上。
李稷看著她的目光凶得能嚇哭小孩子。
喬安故意拿腔拿調刺激他:“大哥,人家親手做的哦,真的超好呲的哦,大哥你要不要呲一呲?”
李稷說:“閉嘴。”
喬安瞅了瞅他,看他臉色不好,哼了一聲,一口把白糖糕全塞進嘴裡,兩頰鼓鼓囊囊的,活像是咬滿了過冬鬆果的小鬆鼠。
陸翼以為她終於消停了,鬆了口氣,剛要扭過頭去,餘光就瞥見喬安慢悠悠從袖子裡又摸出來一隻燒雞
陸翼:“”
一層層打開油紙包,瞬間濃鬱噴香的燒雞味道隨風飄揚。
“哎呀。”
喬安假惺惺說:“一不小心,還多帶了隻燒雞呢。”
陸翼:“”
陸翼呆滯地看著那隻得有她兩個手大的燒雞。
怪不得他一路上都聞到有燒雞的肉香味,還當是自己餓出幻覺了這玩意兒她是怎麼塞到袖子裡帶來的?!
喬安舉著燒雞,笑眯眯地說:“大哥,你現在餓了嗎?”
李稷仿佛一條油光水亮的大尾巴在她身後得意地搖啊搖。
李稷覺得,應該在她腦門上左邊印一個“春風得意”,右邊印一個“小人得誌”。
李稷沒出聲,陸翼已經崩潰地衝上去:“我小祖宗——求求您差不多行了!”
“乾什麼,我好心問我大哥餓不餓。”
喬安拍開他,繼續嗲精附體:“聽說大哥一天沒吃飯了,好可憐哦,不過這燒雞油膩膩的,大哥這麼講究的人,連甜糕都不愛吃,就算是餓死應該不吃燒□□所以大哥你到底吃不吃?不吃我就自己吃掉了哦。”
“好,真好。”
是可忍孰不可忍,李稷怒極反笑,指著她,溫聲細語:“喬安,你給我等著。”
臥槽,這語氣喬安頭皮一麻,勃然大怒:“你嚇唬我!我現在就把燒雞都吃掉,一根骨頭都不給你剩!”
李稷輕輕嗬了一聲,微笑著點了點她,轉身就走。
喬安舉著燒雞,看著李稷那每走一步、就能在地上深深陷出一個腳印的背影,吸了吸鼻子,虛心問陸翼:“大哥他是不是很生氣,你說他回來,會不會打死我?”
“大人打不打死您我不知道。”陸翼木著臉:“但是我知道我是死定了。”
喬安:“”
喬安終究是個善良的人。
“嘭。”
李稷聽到身後一聲沉沉的響聲。
他停住腳,轉過身,看見一個油紙包掉在身後不遠處,從裡麵散發著油汪汪的肉香。
李稷眸色微動,抿了抿唇,頓了一會兒,還是慢慢走過去,彎腰去撿。
“嘭。”
他腦袋一沉,一個小油紙包慢悠悠從頭頂掉下來。
李稷:“”
“嘭。”
有一個小油紙包,穩穩準準砸在他腦袋上。
李稷額角青筋跳起,握住油紙包猛地站起來:“喬安——”
喬安扭頭撒丫子就跑,邊跑邊笑:“嘎嘎嘎——”
“”李稷看著她撒歡的背影,有那麼一瞬間,恨不得把油紙包再扔回去,給這小傻子砸地裡去。
但是最終,他也隻是捏緊了手裡的油紙包,又慢慢鬆開,指腹無聲無息地把上麵的褶皺撫平。
李稷垂下眼,盯著那油紙包,半響,微不可察翹了翹唇角,輕輕哼了一聲。
喬安把身上特意帶來的吃的都扔過來,頓時輕省了好幾斤,就剩下一把瓜子,邊嗑邊在河邊溜溜達達,看著大片大片被衝毀的農田,歎了口氣,估計今年河北道的冬天不太好過了。
不過河水退去,也會留下豐厚的肥土,就相當於地裡施了厚厚一層肥,如果好好收拾得話,種一期冬小麥,應該能很大緩解糧食壓力。
可惜,喬安遺憾地想,她一個早把高中地裡知識還給老師的社畜,就算知道這點有什麼用呢,連原理都忘得乾淨咦咦咦?
喬安突然震驚地發現,自己隨便一想,腦子裡就莫名多出來好多種植知識。
喬安驚呆了。
她這麼天才的嗎?連種地都會,難道她真的是神仙下凡的嗎?!
喬安看左右沒人,忍不住蹲下來,小聲許願:“天上的同僚們,可以走個後門,讓我穿越回去嗎?倒不是我饞可樂火鍋麻辣燙了,主要是我的計劃表還沒趕完呢,沒差兩天了你等我把這個月全勤拿完,把存折花完了再死,讓我死個瞑目行不行?”
沒有人鳥她,神仙們對同僚都是如此冷漠。
喬安很失望,無精打采地拿起一根小木棍,在地上懶洋洋劃拉種植知識點,打算捋順了騰到紙上讓李稷努力推行一下。
就在這時,身後突然傳來驚呼:“不好!水位開始暴漲了!”
什麼?!
喬安愣了一下,扔下木棍扭頭就往河邊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