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起始於一個溫暖美麗的場景, 與許多人想象中沉鬱的色調完全不同。
年輕俊朗的男子蹲在小區花園裡喂貓, 幾隻狸花圍著他撒嬌打滾, 時不時往他身上爬, 喵喵喵愛嬌地舔著他手指、臉頰。
男人又輕又軟地笑著, 一隻隻點著小貓額頭,輕聲說:“小東西、小壞蛋,又調皮了。”
陽光下,他的眼睛顯出一點水光,裡麵滿溢著讓少女心動的溫柔。
一個身著警服的年輕男子從公寓樓裡匆匆忙忙跑出,抬頭看見喂貓的男人,不由露出個笑臉。
“展燁——”他拉長聲音喊著。
喂貓的男人, 也就是展燁,手指微微一頓,回過頭看向年輕警察, 笑容似乎多了些分量。
“羅修毅,早啊。”他打了個招呼。
年輕警察羅修毅撓撓後腦勺, 問:“你今天休假嗎?難得見你這個點還沒去上班。”
展燁點點頭:“對, 剛結束一個委托, 我休息兩天。”
羅修毅理解地說:“你們律所是很辛苦。”
展燁收起沒倒完的貓糧, 在狸花們撒嬌打滾中往公寓樓走去,路過羅修毅時故意偏頭看了他一眼, 衝他眨了眨眼睛。
“你該走了, 不然要遲到。我回去補個覺。”
羅修毅一驚, 拔腿就往外跑, 邊跑邊說:“你先休息,等我下班回來找你出去吃烤串啊!”
展燁揚聲答應一句,聲音特彆快樂,好像很期待晚上的烤串。
他目送羅修毅背影遠去,哼著不知名的小調回到公寓樓,進家門時突然看到隔壁鄰居家的小男孩透過門縫觀察他,就笑著招招手。
小男孩噠噠噠跑過來,從展燁手中接過一袋零食,小小地歡呼一聲,連連說謝謝哥哥。
一名資深影評人手中轉著的筆一頓,目光落在大屏幕給出的特寫上,脊梁骨忽然躥起一股寒意——
展燁正又輕又軟地笑著,眼神溫和卻沒有絲毫波瀾,在采光很不錯的樓道裡依然有種暗沉感。
他用和之前喂貓時一般無二的語調輕聲說著:“小壞蛋,你是不是又調皮了?”
小男孩不服氣地皺皺鼻子,說:“我才沒有,是璐璐打壞了玩具!可是媽媽不相信我,還罰我不能吃零食。”
“我想你媽媽肯定隻是找個借口讓你少吃零食,你要變成小胖墩啦。”
展燁手指點上小男孩的額頭,角度、力道都和點貓時沒多少區彆,硬生生讓人看得毛骨悚然。
在展燁這個人眼中,小貓和小孩似乎沒有什麼區彆。
他看似溫柔地對待他們,實際上卻沒有把他們放在平等的位置上。
對他來說,或許無關緊要的人和貓才是同類。
資深影評人在心裡給莊淼打了一個偏高的分數,但稍微有點不滿意。
如果沒有元戲歌的期待,這會兒他可能已經覺得莊淼的表現挺驚豔,但有元戲歌在前,他就有一點不儘如人意的感覺。
應該更好,還能更好。
在場人不隻他一個這樣想。
不少人都有些遺憾,尤其是影評人,他們心知莊淼表現已經很優秀,隻是元戲歌生生拔高了這份期待,反而讓莊淼陷入不利境地。
果然,遠古大神的便宜可不是誰都能占的。
這樣想著,他們用更加挑剔的目光去打量莊淼,以為莊淼會在後續劇情中降低他們心中的初始分,沒想到不過短短十幾分鐘,他們就被活活打了臉。
羅修毅當天沒有回來找展燁吃烤串,因為發生了一起大案,他要加班。
展燁饒有興趣地聽羅修毅給他道歉,掛斷電話就把故意留在身上的破綻完全消去,遺憾於羅修毅的遲鈍。而不管是羅修毅還是警方其他人,明明看到案發時展燁離得很近,依然沒有懷疑過展燁一星半點——被害者死亡時,展燁正在法庭上和人打官司呢。
既然沒有作案時間,那就排除了展燁的嫌疑。
可展燁就是實打實的凶手。
他用殘忍的手法將被害者活生生剝皮,又在被害者快死亡時取出器臟,像是小孩惡作劇那樣把器臟縫在被害者luo露的肌肉上。
如果他隔壁的小男孩看到,一定能認出那是他某次調皮、破壞隔壁小妹妹玩具娃娃的手法,“犯案”罪證最後還是展燁幫忙處理的。
可哪個大人會讓小孩子去看這麼殘忍的畫麵?
故意留下的破綻無人注意,這起案子最終成了懸案。
電影講究美感,尚德春也沒有刻意拿血腥引人眼球,反而將血腥全部略去,以莊淼的鏡頭代替。
不同於有些演員需要聯想電影中正在做什麼才能引起恐懼的方式,莊淼直接憑借自己的眼神、嗓音、動作給觀眾製造恐怖。
他的每句話、每個表情都自然而然,偏偏充滿可怕的壓迫感,像是看穿了每一個人,在某一刻輕蔑地承認他們的存在,但下一刻,他又將以主宰者身份剝奪他們的存在,令人不寒而栗——
那是種你明明不清楚他在做什麼、明明他的動作優雅得像在彈琴,依然能讓你毛骨悚然的恐怖。
一名影評有些恍然,在本子上寫下一句話:未知帶來恐懼。
莊淼很好地用這種“我知道我在做什麼,你不知道我想要做什麼”的方式,將自己置於和其他人不同的高度,給觀眾以壓力,讓觀眾覺得恐懼。
有影評心想,展燁這個角色一定懂一些心理學,運用獵奇的方式去衝擊彆人的心理防線,再輔以其他手段,最終達到虐殺他人的目的。
這時候還沒人意識到展燁心裡有著怎麼樣的怪物,但隨著崔晨華扮演的線索角色登場,展燁不同常人之處才一點點展現出來。
他是許多人心中的救世主,卻從來沒有把信徒放在眼中。
對他而言,信徒、普通人和一隻貓、一朵花沒有區彆,加害者和他自己沒有區彆,整個世界都值得被他溫柔對待,但這溫柔在彆人看來確實殘忍。
他自有一套邏輯,世俗的善惡在他身上並不適用。
他和警方鬥智鬥勇,有時候故意留下破綻,卻總能全身而退;他和極受上司看重的羅修毅是好友,一次次幫助羅修毅破案,在羅修毅履曆添上輝煌一筆的同時,也擁有了完美的不在場證明。
尚德春用唯美的鏡頭和色調去推進故事,展燁這個遊走在正邪之間、號稱給予法外公理的人物漸漸鮮活起來,他明明冷酷、殘忍、乖張,卻也同樣彬彬有禮、高雅理智。
就像電影中展燁評價另一個高智商殺人犯時所說的一樣,這是一個“看起來富有魅力、但其實對社會危害極大的人,如果有機會抓住他,一定不能再放他出去危害他人”。
好在展燁並不是個全無破綻的bian態,隨著社會法律越來越完整,他漸漸對一切失去興趣。
於是最後,他就在犯下一起連環殺人案後,百無聊賴地選擇了和其他死者一樣的死法,也將自己送上了絞刑架。
羅修毅接到展燁死訊時悲痛欲絕,他想為好友報仇,卻在死亡現場發現端倪。
畫麵定格在羅修毅錯愕的麵龐上,太陽西斜,有人在家中點燃白蠟燭,哭泣著祈禱展燁能在死後得到安寧。
然而哪裡會有安寧?
隻有刺耳的警笛聲劃破夜空。
屏幕漸漸黑下去,片尾音樂響起,有些參與首映式的觀眾從恍惚中回過神來,忍不住大哭起來。
他們說不明白自己心裡頭那股塞塞的感覺是怎麼回事,明明驚嚇已經結束,電影結局也很符合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但他們就是心塞,就是瘋狂想罵導演和編劇。
“導演是魔鬼!”
“編劇你還是人嗎?!啊?!你說啊,你是人嗎?!”
“嗚嗚嗚我眼睛都哭腫了,我要給編劇導演寄刀片,不然難解我心頭之恨!”
尚德春和老井手足無措,他們以前都是小透明,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愣了好半晌才慢慢露出笑容。
成功了,他們成功了!
一名坐在前排的影評人正揉著胸口,突然看到尚德春和老井擊掌慶祝,動作一頓,表情變得複雜。
他盯著老井看了一會兒,又看了尚德春,低下頭在本子上寫下幾行字。
【在觀眾們壓抑的低泣和憤怒的罵聲中,尚導演與編劇露出輕快的笑容,似乎非常滿意大家給他們的答案。我想,不管這部電影中演員表現如何,起碼導演和編劇已經得到了展燁的精髓,無論在何種時刻,都能冷靜地看待一切。】
【或許,正是因為這種精髓,《日暮》才會出彩吧。】
這條評論一經發出,立刻引來不少人點讚,並被許多記者引用,極大地調動了其他人的好奇心。
尚德春簡直目瞪口呆,他跟老井和莊淼說:“我不是,我沒有,我隻是見識少!”
老井翻了個白眼:“說得好像我見識不少一樣。”
莊淼沒怎麼在意,隻是問:“不知道票房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