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第 90 章(2 / 2)

不僅僅是因為他漂亮得宛如人偶一般,更是因為他不會笑也不會哭,隻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少有對外界產生反應。

——就像是真的人偶一般。

他的父親黑川清安是一名賣不出畫的無名畫家,他模樣俊秀,一頭黑發在發尾束起辮子,打了一堆招搖的耳洞。

母親黑川真弓是一名高中教師,容貌美麗但氣勢強大,眼神銳利,有一雙漂亮的金色眼睛。

而他在半歲時被初步發現自閉症症狀,在一歲時被確診自閉症。

從誕生起他就是個有缺陷的孩子,給家庭帶來數不清的負擔。

好在他的父母很愛他,在愛麵前,一切的困難似乎都不是問題。

在他四歲時,他們將他送去了幼稚園,而這邊的康複訓練的開支越來越大,畫家父親放棄了自己的愛好,出去尋找能夠給家庭帶來穩定收入的工作。

即便如此,黑川深人的症狀沒有一絲好轉的跡象。

照顧自閉症孩子真正讓他們痛苦的不是康複訓練源源不斷的開銷,而是他不會像普通的孩子那樣給出他們該有的反饋,不論如何付出的情感都不會得到回應。

傾注的情感長年累月地像小石子一樣投入大海,連聽一句“爸爸”“媽媽”都是奢求。

即便如此,黑川夫婦依舊很愛他。

有人問他們,為什麼不再要一個孩子呢?

他們是這麼說的:“如果有了彆的小孩,我們就無法給深人全心全意的愛了。”

除了一直不會說話以及對外界漠不關心外,深人的智力沒有問題,相反,他很聰明,能夠記住看過的一切,並且在這方麵有些過人的天賦,更是比一般的孩子要省心,在幼稚園裡也是最乖的那一個。

可沒過多久,噩耗傳來,情緒一向穩定,從沒有偏執傾向的黑川深人主動打了一個來陪弟弟玩的八歲男孩。

聽到這個消息的黑川夫婦匆匆趕去,八歲的男孩,深人才五歲,他們都以為是深人受傷了。

出乎意料的是,當他們趕到時,他們的孩子除了頭發和衣服亂了一些外毫發無損,坐在一邊擺弄著積木。

而那個男孩的手腕到手臂不知被什麼東西割出又長又深的血痕,止了血做了簡易包紮,臉上更是鼻青臉腫的辨彆不出模樣。

他大哭著躲在他的父親的身後,而在他前方的父親指著五歲的黑川深人不斷地辱罵著難聽的詞彙。

“智障”“低能兒”“不會說話的怪物”。

這邊的黑川深人跟沒有聽見一樣,他根本不會產生任何的反應,他人的惡言惡語在他耳中與夏日的蟬鳴聲一般無二。

可他的母親衝上來捂住了他的耳朵,惡狠狠地與高大的男人對視。

他們看了監控,那名男孩咧著嘴揚起輕蔑的笑容,對著他們的孩子說了什麼,在沒有得到回應後主動推了一把黑川深人,這才激起了他的自我保護意識。

沒有聲音的黑白錄像,看著監控裡熟悉的口型,黑川真弓哪裡還不清楚對方說了什麼?

她的心都要碎了。

到底有多少的孩子會用從大人那裡學來的語言去羞辱她的孩子?!

她給那人交了醫藥費,因為對方傷勢過重,她迫不得已地道了歉,這一次打架事件即便是過不在深人,擔心他的特殊性會傷害其他的孩子,幼稚園也將他勸退了。

在回了家後。

她用雙手捧著深人的臉,固定著他的腦袋,強迫他將視線放在自己的身上。

“學校我們不去了,媽媽是老師,這些東西媽媽都可以教給你。”

女人滿臉淚痕,流著淚一遍又一遍地說:“聽著,深人,你沒有錯,你做得很對。”

“下次遇到這種情況依舊要反抗,我們不給他人帶去麻煩,但絕不許他人欺負我們。”

“我們也可以不在意他人不痛不癢的惡語相向,但若是有人敢罵你“智障”“低能兒”,不論用什麼手段,你一定要讓他後悔說出這句話——”

他們懂什麼!

她的孩子比許多的人還要聰明!

她重複著相似的話,說得聲音嘶啞,淚水流乾,直到父親發現了來阻止了她。

但也是這一年,深人第一次因為他們說的話,做的動作給出的回應了。

那日黑川清安在清理畫具的時候跌倒了,從來都隻會做自己的事情,不會因為外界的聲音給出回應的深人朝著他看了過來。

——哪怕他隻是看著什麼也不做,兩人都因為此事高興壞了。

從那之後男人就喜歡故意在他麵前表演跌到的戲碼,在他看過來後裝模作樣地說:“深人,爸爸摔倒了。”

可不論多少次,黑川深人也隻是麵無表情地看著他,不會給出更多的回應。

有一次男人一如既往表演著這樣的戲碼,站起身,演著獨角戲一般:“嘿!又被嚇到了吧深人。”

那雙金色的眼睛依舊沒有任何反應地看著他。

他與深人相似的臉龐上帶著勉強的笑,臉上的肌肉在做著不想做的表情時被僵硬地牽扯起來,接著,男人突然沉默了下來,他彎著身子,低下頭用手撐住了腦袋。

壓抑的哭聲從他的喉嚨中泄露,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從眼眶灌滿溢出,他像個孩童一樣崩潰地哭了起來。

他多想聽聽他的孩子叫他爸爸,多想看他的孩子對他展露笑容,多想……多想……看他變得像普通的孩子一樣。

一隻小手放在了他的腦袋上,他抬起腦袋,男孩的臉上沒有表情,那雙金色的眼睛也沒有任何焦點,深人這是在模仿他平時的行動。

黑川清安幾乎要被狂亂的喜悅掩蓋,他的眼淚掉的更厲害了,一把將他抱進了懷裡。

這無一不在告訴他們,深人終於有了治愈的傾向,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前去,他們想要見到的那一天似乎就在眼前了。

直到一場莫名其妙的異能力鬥爭在附近展開,他們就是一對普通的夫婦,努力地生活著,沒有什麼過人的能力。

在麵臨天災**時根本沒有抵抗的力量,房屋倒塌,他們毫無征兆地死在了強者的波及之下。

好在他們的孩子毫發無損。

他的父親倒在地上,就像以往同他玩過許多次的遊戲一樣。

深人以為這是平時的一場遊戲,他就像沒有擰上發條的人偶,懵懂地坐在一邊看著父母親的屍體沒有任何的反應。

過了許久,天空泛起魚肚白,底部升上火燒雲,男人卻沒有像往常那般站起來做著鬼臉對他說“這是玩笑,嚇到了吧”。

靜止的空氣被一個小動作所打破,深人站了起來,走到了男人與女人的屍體前,伸出手去拽他們的手腕想要將他們拽起來。

不要玩了,一點都不好玩。

這是他第一次在這種無聊的遊戲進行中產生了反應,可是——

這次沒有回應的是父親與母親。

無論他如何拉拽著他們,年幼的孩子用驚人的氣力將他們的身體從原本的地方拖拽到了另一邊,他們都沒有任何的反應。

長長的血跡觸目驚心,深人覺得記憶中溫熱柔軟的肌膚冰涼又僵硬。

他說話了,是他們兩個人期待已久的——

“媽、媽,爸爸——”

“起來、不好玩……不喜歡、無聊、我……”

沒有說過話的聲帶發出來的聲音短促沙啞,帶著奇怪到難以辨彆的音調,顛三倒四地表達著他的想法。

“痛苦……”在沒有得到回應後,他這麼說。

他清楚地記得每一個他們教過的詞語,他抱著男人和女人的手臂,艱難地去理解它們的意思,開始用這些詞語來將自己的心情告訴給他們,渴望他們在得知了他的心情後能夠回到平時的模樣。

“晚上出去玩,爸爸總是說的,遵守承諾,要,但是,天都亮了。”

“很痛,胸口,想媽媽,爸爸和我說說話。”

“抱抱我。”

他的句子在幾分鐘的自言自語下越來越通順,隻是無論怎麼說,他們都沒有反應。

深人感覺自己的心臟像是被開了一個豁口,無法理解的情感在這個豁口中不斷地複蘇,他覺得自己痛苦得快要死掉了。

心臟難受,胸口疼痛,眼睛酸澀,說話的喉嚨也在發癢,一直在高速運轉的腦袋變得一片空白。

眼淚源源不斷地流出,不論如何都停不下來。

他不理解為什麼會這樣,隻覺得前所未有地難受,無法忍受的痛苦。

一開始他還隻是喃喃細語,到最後聲調一點點地上揚,幾乎是扯著嗓子歇斯底裡的喊著,怪異的音調在兩具屍體下顯得有些詭異。

“快起來——爸爸!媽媽!”

什麼是死亡,從出生到至今接收過的死亡的信息在一瞬間被他全部翻了出來,一字一句地去理解它的意思。

然後他終於意識到了他的父母再也不會站起來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

孩子後知後覺地大哭了起來,哭到無法緩過氣息,直到記憶斷開鏈接,意識模糊,身體的自我保護機製將這段記憶從他的身體消除而去。

有人來了。

而他終於停了下來。

……

他們死去了,他們尚有缺陷的孩子還活在這個世界上。

他們的孩子還那麼小,今後會茁壯成長嗎?

會遇到哪些人?

會有人願意包容他嗎?

會因為與他人不同被欺負嗎?

會覺得委屈嗎?

受了委屈又有誰能保護他呢?

好多的遺憾,好多的擔憂,還有好多的期望。

最後的最後。

所有的想法在臨死的那一刻都彙聚成了一點。

他們希望這個世界能對他抱有善意。

……

腦海裡麵的畫麵變成了黑色。

記憶裡辱罵著他的男孩與眼前的人重疊在了一起,黑川深人抬手掐住了渡邊凜太的脖子。

男人原本惡毒猙獰的表情早已消失不見了,他空洞的眼神泛起光,淚水流了下來,滿眼都是說不儘的悔恨。

他這一輩子作惡多端,從皮囊壞到骨子裡,在被黑川深人的異能力強烈地襲來後,他真切地為自己曾經的行為感到了後悔。

因為缺氧,他的臉漲得通紅,額角爆出青筋。

“對……不……”

他的話沒有說完,一聲清脆的骨骼斷裂的聲音,黑川深人扭斷了他的脖子,打斷了這根本不是來源於他本意的道歉。

一邊的夏油傑在因為異能力的暴動後被拉入了他的記憶中,他站在那對夫婦的視角裡看明白了一切,他終於明白了黑川深人的能力是什麼,這一份能力的來源又是什麼。

夏油傑的思緒在此時進入了極限的混亂之中。

黑川深人的存在和夏油傑的理念就是完全對立的。

——他的能力形成來源於他的父母,而他的父母是最普通不過的普通人,甚至就是弱小到在一場意外裡麵就死掉了。

在夏油傑眼中應該被殺掉應該被當螻蟻處理掉的普通人,同樣在用自己雖然單薄微弱的身軀保護著自己重要的人。

在他保護的那個人眼裡,他們就是超級英雄,他們就是強者,黑川深人異能力的存在就是集合了他的父母、在意他的人對他的愛和保護。

夏油傑回想起這個世界原本的走向,看著自己打著所謂的一種殉道者時為這個世界清除障礙所做的事情到底達成了什麼後果與目的。

而他認定裡是應該被除掉的普通人,弱小的像螻蟻一樣的普通人,那對普通不能再普通的夫婦。

他們用愛和自身的保護,鑄成了黑川深人這樣的作品,真正意義上能夠改變這個世界的作品。

黑川深人存在的本身,就恰恰攻破了夏油傑的那些歪理邪說

正所謂誰人不是強者,誰人不是普通人。

他的視野被他自己所局限,一切便是非黑即白,做出了許多不可挽回的事情,所有的情緒紛至遝來。

黑川深人不知夏油傑在想什麼,他被情感支配,看到曾用那般荒誕理由殺死自己父母的夏油傑時,下意識地抬手掐住了夏油傑的脖子。

男人沒有掙紮的跡象,他被少年抵在了牆上,怔怔地盯著他在黑暗中泛著光芒的金色眼眸。

呼吸被奪取,死亡在靠近,他並不害怕,夏油傑知道黑川深人不會殺他,正如他所想的,下一秒他脖子上的禁錮消失了,少年放開了他。

“咳咳咳……”

黑川深人麵無表情地盯著夏油傑,他忍不住想起方才渡邊凜太說的那句話。

“你真幸運啊”。

他是幸運的嗎?

黑川深人困惑地想到,他是幸運的嗎?

“深人。”

係統在喊他的名字,打斷了他的思緒,他聽見它小心翼翼又不可置信地說。

“——你在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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